该凌 作品

第87章 茶魂醒(第2页)

矿务员带着测绘队闯进野茶林那日,雷劈木桩突然渗出琥珀色树胶。道夫用柴刀刮下些,混着草木灰涂在枯死的茶树上,萎黄的叶片竟慢慢舒展开。阿梨腕间的银镯突然自行脱出,飞旋着嵌入老茶神庙的兽首衔环,石门轰然洞开时,整座梨山回荡着光绪年的祭茶谣。

"茶娘子归山哟——" 穿靛蓝布衣的老妪们不知从何处聚来,枯瘦的手掌拍打着茶篓。道夫望见矿务员脖颈上的翡翠茶芽坠裂成两半,露出里头微型胶卷上"昭和十四年"的活体实验记录。阿梨怀里的紫砂壶突然发烫,壶嘴喷出的蒸汽在空中凝成茶脉全图,山形水势间浮着成串"丙辰"血谶。

山雨最急时,两人摸进矿上废弃的仓库。生锈的铁柜里锁着整排福尔马林罐,标签"Cz-79"旁贴着芳丫头泛黄的婚书。道夫用日记本里夹着的钥匙开锁时,阿梨腕间银镯突然暴长菌丝,那些丝状物缠住罐身,渐渐勒出光绪年间的契约文书:"梨山茶脉永归茶女,丙辰年改易者,人茶共殁......"

晨光刺破云层时,省里来的专家围着雷劈木惊叹。阿梨蹲在茶神庙废墟里,用紫砂壶煮着今春新采的野茶。道夫爷爷的咳嗽声混着茶香飘过山梁,矿上的爆破声终于停了。山道夫攥着半卷修复的茶脉图走来,补丁衣襟上沾着夜露与荧绿树胶,少年人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火的茶芽。

"该去学堂了。" 阿梨递过粗陶碗,茶汤里浮着朵舒展的野茶花。道夫仰头饮尽时,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了梨山十六载的晨雾与山雨。

夏至前的日头毒,晒得青石板能烙饼。茶阿梨挎着竹篓穿过晒谷场,补丁布鞋底沾着新炒的茶末,在石板路上印出串浅淡的菊纹。山道夫蹲在祠堂老井边洗药碾子,蓝布衫后襟让汗洇出片云状的深色,抬头见阿梨鬓角别着朵蔫巴巴的茶花,喉头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野茶林南坡的雷劈木竟抽了新芽,嫩生生的叶尖上凝着露,日光里泛出琥珀光。阿梨蹲身采茶时,腕间银镯擦过叶丛,那些露珠忽地滚成串,落地竟显出"未时三刻"的墨迹。道夫在后山坳拾掇被暴雨冲垮的茶埂,一锄头下去,掘出个生锈的铜匣,锁眼形制与地穴里寻的钥匙严丝合缝。

"像是装茶契的。"道夫爷爷就着油灯眯眼瞧那铜匣花纹,喉间痰音咕噜响,"早年间茶女出嫁,要往夫家送一匣子山魂土。"话音未落,矿上的爆破声又起,震得梁柱间簌簌落灰,案头药罐里熬着的石硫合剂泛起异样的荧绿。

阿梨趁夜往雷劈木去,怀里揣着紫砂壶煮的安神茶。月光浇在树痂上,新抽的茶芽无风自动,竟摆出个"酉"字。她蘸着露水在树皮写字,那些水痕忽地渗进木纹,树身传来空响——里头是空的。

学堂钟声荡过五道山梁时,新来的教书先生正在讲《茶经》"野者上"。阿梨低头绣要抵债的茶巾,针尖忽地扎破指尖,血珠子落在绢面,竟被银镯吸了去。道夫在后排猛地咳嗽,掌心里握着片带血的茶芽——叶脉间凝着"申时整"的朱砂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