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茶幡变
白露那日,野茶林的晨雾里浮着层银霜。茶阿梨蹲在老茶坊门槛上拣茶籽,忽见竹筛底漏出片泛黄的油纸——上头歪扭描着"申时三刻,晒谷场西"的字样,墨迹里混着荧绿茶渍。山道夫背着药篓从后山转来,蓝布衫襟别着朵新采的野菊,花瓣上凝的露珠映出矿上那辆黑色轿车的倒影。
祠堂墙根新糊了层黄泥,盖不住底下渗出的荧绿菌斑。老秋婶们聚在雷劈木下烧艾草,烟气顺着树痂裂口钻进中空的树腔,竟传出光绪年间的纺车声。阿梨腕间银铃铛忽地自鸣,惊得竹篓里新焙的茶末簌簌发颤。道夫攥着铜哨往山涧去,见那涧底浮萍下沉着个玻璃瓶,标签"昭和十六年"旁贴着芳丫头穿学生装的相片。
矿务员带着风水先生丈量晒谷场时,阿梨正给王掌柜补茶巾的锁边。那人新换的怀表链上坠着银茶匙,匙柄菊纹与她腕间银铃严丝合缝。"省里要建茶文化园,这是给你们谋福。"矿务员指节叩打光绪年的茶匾,震落层灰扑扑的茶蛾尸体。道夫蹲在檐下磨药碾子,见那风水先生的罗盘指针总偏向雷劈木,盘面阴刻的"丙辰"二字泛着猩红。
夜雨来得急,道夫冒雨去封后山的泉眼。矿上卡车碾过的辙印里汪着荧绿药水,泡得地衣蜷成婆婆临终前抓握的手势。阿梨举着蓑衣来寻人,见少年脊背抵着雷劈木,掌心血混着雨水渗进树痂——那裂口竟缓缓吐出半卷裹尸布,上头朱砂绘着双重茶脉图,龙眼处标着茶神庙的残碑。
"当年东洋人用假茶契骗地,在龙眼处埋了镇物。"老秋婶哑着嗓子拍打药篓,篾条缝里突然掉出把铜钥匙。阿梨就着油灯细看,见匙柄刻着芳丫头的小字"芸香",齿纹与地穴里寻的铜匣正相合。祠堂梁柱间突然落下一只布谷鸟,爪上系着褪色的襁褓布,经纬线间隐现现代经纬度坐标。
矿上爆破前夜,道夫翻出爷爷藏的茶刀。刀刃锈迹间凝着星点暗红,握柄处缠着芳丫头出嫁时的红头绳。阿梨蹲在灶前煨姜茶,见紫砂壶嘴喷出的白汽竟在空中凝出"人茶同殉"的卦象。两人摸黑到晒谷场西,见那新打的探井里浮着成串琉璃瓶,标签"Cz-终章"旁贴着双生女婴的脐带标本。
晨雾漫过青石板时,省里专家围着新出土的茶臼惊叹。阿梨在雷劈木下煮野茶,见道夫攥着修复的茶契图跨过田垄,补丁裤脚沾满荧绿菌丝。
老秋婶的安魂谣在晨雾里打着旋儿,震得矿上轿车警报器发了疯似的呜咽。茶阿梨掀开雷劈木下的陶瓮,瓮底沉着半块茶饼模子,阴刻的"丙辰"二字泡在晨露里,竟渗出血丝般的红渍。道夫攥着茶契图的手指节发白,补丁裤脚扫过晒谷场西的界碑,那些荧绿菌丝突然暴长,缠住矿务员锃亮的皮鞋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