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茶雾晨(第2页)
道夫爷爷在祠堂前劈竹篾。老人将光绪茶契拓片裹进竹筒:"当年程家为改茶契,放火烧山..."暴雨冲刷着晒谷场,道夫看见阿梨家茅棚在雨幕里飘摇。他忽然夺过爷爷的油布伞冲进雨里,伞骨撑开的瞬间,棚顶漏雨正砸在阿梨肩头。少女中衣湿透贴在背上,肩胛骨薄得像两片新茶。
油灯下阿梨补道夫的汗褂。婆婆纺车声里,她指尖捻着靛蓝线头穿过破洞。道夫胸口余温还留在布料上,她缝着缝着走了神,针尖扎进食指。血珠滚上补丁时,婆婆的纺锤"啪嗒"落地:"月珍当年...也是这么给守林补衣裳。"老人沟壑纵横的脸映在灯影里,纺车吱呀声中,光绪年那场私奔化作水汽,凝在少女睫毛上。
道夫在雷劈木下挖排水沟时,锄头撞到硬物。釉面陶罐破土而出,"丙辰茶魂"四字裂痕里卡着半枚银簪——正是婆婆念叨了半辈子的那支。罐底压着张焦黄纸片:"程守林与叶月珍永结茶心"。少年指腹抚过月珍的名字,抬眼望见阿梨拎着食盒走过田埂,鬓角沾着片茶青,嫩得像早春新芽。
茶商进村那日,晒谷场飘起汽油味。黑轿车轮子碾过光绪茶契的拓碑,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递来合同:"签了字,全改种红茶。"道夫爷爷的拐杖突然劈向车轮:"梨山只出绿芽!"人群骚动时,阿梨怀里的陶罐失手坠地,程守林三个字在碎瓷片里闪着光。茶商弯腰拾起残片,镜片后的眼突然瞪大:"这字迹..."
小满前夜,道夫在油灯下拆信。父亲的字迹爬满汇款单:"省城中学已打点好。"信纸背面却印着东京茶研所的红章。少年把信纸叠成船放进溪流,纸船撞上阿梨浣衣的石块,墨迹化开一片靛蓝。少女捞起湿纸,隐约看见"断绝父子"四字被水泡得发胀。
头茬茶开秤的清晨,阿梨将新焙的银针装进竹筒。婆婆握着她的手在筒身刻缠枝纹:"当年守林进山贩茶..."刻刀突然一斜,阿梨食指划出血口。血珠滚进筒内茶叶的刹那,道夫正在雷劈木前钉牌子。少年锤子砸偏,左手拇指顿时血肉模糊。两人隔着晨雾对视,血珠子各自滴进脚下的土里,几株野茶苗突然破土而出,叶脉金纹在曦光里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