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不是将军轻国法,只因黎庶盼求生(第3页)
谢渊捧着账册闯入紫宸殿时,正撞见李嵩捶胸哭嚎。他袍角沾着雪水,靴底的冰碴在金砖上留下湿痕,却顾不上拂去,高举账册朗声道:“陛下!臣有风宪司勘验的账册为证,岳峰强提粮草实属无奈!” 账册 “哗啦” 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批注,“太原粮仓五千石秋粮,实为英国公府以‘采买’名义挪用,十月十五便提走一千石,无兵部批文,无都督府调令,纯属私吞!”
他指着账册上的墨迹:“这笔‘采买’的字迹,与张懋大人给王敬的私函笔迹比对,起笔收锋如出一辙!” 谢渊将私函副本呈上,两张纸的 “采” 字都带着特殊的弯钩,“王敬账册上的‘秋粮结余五千石’,实际是克扣了两千石后的数据,真正入库的秋粮应有七千石!” 他转向李嵩,目光如炬,“李大人说岳峰置边军于险境,可真正让边军挨饿的,是这些私扣军粮的蛀虫!”
李嵩脸色骤变,指着谢渊怒斥:“你与岳峰勾结!伪造账册构陷勋贵!” 张懋立刻附和:“风宪司越权查核军粮,本就是违律!” 谢渊却寸步不让,声音掷地有声:“臣查的是贪腐,护的是国法!若军粮都成了勋贵私产,边关将士只能冻饿战死,那《大吴律》还有何用?” 他跪在地上,账册高举过顶,“陛下若不信,可传太原粮仓的库兵对质,他们亲眼见英国公府的管家抽走三成‘手续费’!”
萧桓拿起账册与私函比对,指尖在相似的笔迹上停顿 —— 他见过张懋的书法,那独特的弯钩确实错不了。殿内忽然寂静,李嵩的哭声戛然而止,张懋的脸涨得通红,勋贵们面面相觑,没人再敢出声。
押粮队在风雪中艰难前行,车轮碾过冻硬的驿道,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在啃噬着时间。岳峰骑马走在队前,甲胄上的积雪融化成水,顺着甲缝往里钻,冻得骨头生疼,却比不上心口的焦灼。他每隔片刻就勒马望向宁武关方向,那里的烽火越来越亮,像烧在天际的血。
“都督,京师怕是要参您擅动军粮了。” 亲卫裹紧棉袍,声音被风吹得发飘,“李嵩和张懋绝不会放过这个由头。” 岳峰望着火把连成的光带,那光带在黑暗中蜿蜒,像条求生的蛇:“参就参吧,总比眼睁睁看着宁武关陷落强。” 他忽然想起偏关冻饿而死的士兵,那些蜷缩的尸体与宁武关守兵的身影重叠,“我宁愿死在诏狱署,也不能让边城再成废墟。”
风雪更大了,打在火把上噼啪作响,火苗忽明忽暗。押粮兵们呵着白气,搓着冻裂的手推车,却没人抱怨 —— 他们都见过边关的惨状,这车上拉的不是粮,是命。岳峰翻身下马,帮着推陷进雪坑的粮车,掌心磨出的血泡沾着雪粒,钻心地疼,可他望着宁武关的方向,脚步却更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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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四三更,押粮队终于望见宁武关的城楼。守兵们在城头点燃火把,微弱的光线下,能看见他们冻得发紫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是援兵!是粮车!”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欢呼声瞬间传遍城头,震落的积雪簌簌掉在城下。游击将军亲自打开城门,棉袍上还沾着血渍,他扑到粮车前,抓起一把麦粒就往嘴里塞,麦糠混着泪水咽下去,喉咙里发出呜咽:“有粮了!我们能守了!” 岳峰看着士兵们围着粮车分粮,有人直接抓起麦粒生吃,有人用冻裂的手捧着粮袋哭,忽然觉得一路的风雪与委屈都值了。守兵来报:“北元刚列阵准备夜袭,见我们有了粮草,竟退兵十里扎营了!” 岳峰登上城楼,望着远处北元营地的篝火,嘴角刚露出笑意,指尖摸到怀里的纸条 —— 那 “每石抽三成手续费” 的字迹,像根刺扎在心口。
他转身对押粮官下令:“留一千石守城,其余分发给伤兵和百姓,今夜轮流休息,明日加固城垣。” 守兵们的呐喊声盖过风雪,岳峰却望着京师方向,那里的弹劾章怕是早已堆满御案。他抚摸着麻袋上 “山西镇秋粮” 的字样,忽然明白:这场仗赢了粮草,却输了朝堂的信任,而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片尾
《大吴史?论》 曰:“军粮者,三军之命也。德佑三十七年冬,宁武关之危,非缺兵而缺粮;岳峰之强提,非擅法而救急。户部以‘程序’为名,行‘私扣’之实;勋贵以‘国法’为器,图‘构陷’之谋。
岳峰挥剑开仓,非不知擅动之罪,知之而为之,因边关军民在水火;谢渊持册辩诬,非不知勋贵之威,知之而争之,因国法公道在人心。萧桓虽未严惩岳峰,然‘擅提’之嫌已入帝心,勋贵之怨更结,此为后日岳峰遭贬埋下伏笔。
故曰:军前急令,急的是粮草,更是民心;强提之举,提的是麦粒,更是公道。然朝堂之私未除,粮道之阻不绝,边军之危,终难根除。”
卷尾
《大吴史?德佑本纪》 载:“德佑三十七年冬十一月,岳峰强提太原粮仓五千石援宁武关,李嵩、张懋劾其‘擅动军粮’。帝查得粮仓确有克扣,终释岳峰,然斥‘行事鲁莽’。宁武关得粮后固守,北元攻城七日未克而退。
史称‘岳峰强提,虽违程序,实救危城。然户部为勋贵所控,粮草调度失公,自此边将多效岳峰,以军法提粮,朝堂与边军之隙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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