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戍卒青锋锈未磨,昨夜犹挑北元车(第3页)
萧桓的手指在御案上抠出红痕,案头的狼头旗残片被他推到一边。他想起德佑十三年秋,岳峰求发冬衣的奏疏上,"臣愿以屯田为质" 的字迹苍劲如松;想起今早李德全递的密报,说 "李嵩府中搜出与北元往来的密信"。
李嵩伏在地上,花白的头发垂在金砖上,像堆将燃尽的灰。"陛下,老臣... 老臣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却始终没提李谟的名字 —— 那是他的亲侄,当年送进镇刑司时,曾说 "要为李家掌最利的刀"。
申时
阳曲卫的麦田里,王石头正领着老兵们扬场。新麦的香气混着泥土味漫开来,落在他们补丁摞补丁的衣上。周平骑着马从大道赶来,玄夜卫的腰牌在阳光下晃,却没带刀 —— 谢渊说 "让弟兄们安心种麦"。
"岳将军在蓟州卫挺好," 周平掏出谢渊的信,纸页上沾着麦秸,"说等麦收了,就来跟咱们学种地。" 他指着远处新立的碑,"谢大人让人刻的,上面写着 ' 阳曲卫士卒屯田处 ',再没人敢说咱们是反贼。"
王石头的手抚过碑上的字,粗糙的指腹蹭过 "卒" 字的竖钩,突然想起岳峰教他写名字时说的话:"庄稼人,笔要像犁,得扎在土里才稳。" 他弯腰抓起把新麦,麦粒在掌心滚得发烫,像当年岳峰拍他肩膀时的温度。
风卷着麦浪往北边去,那里是大同卫的方向。老兵们突然都不说话了,望着远处的天际线 —— 去年冬天,他们的弟兄就冻毙在那方向的城楼上,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袜。
酉时
镇刑司地牢的铁门 "吱呀" 关上时,李谟最后望了眼天光。雪停了,夕阳的金辉透过铁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像把没出鞘的刀。他想起刚进镇刑司时,李嵩教他的第一句话:"这世上最狠的刀,是人心。"
王庆站在牢门外,手里捧着那道黄绫密旨。萧桓最终没治他的罪,只让他回大同卫继续屯田,可他总觉得那八个朱砂字刻在了骨头上。"李谟," 他的声音很轻,"你说圣上到底信谁?"
李谟在阴影里笑了,笑得咳起来:"圣上谁都不信... 他只信 ' 制衡 '。" 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子溅在囚服上,像朵开败的花,"你以为岳峰真能安稳种地?只要 ' 君疑 ' 这根刺还在,总有一天... 刀还会架回来。"
夕阳彻底沉下去,地牢里只剩烛火摇曳。王庆转身离开时,听见李谟在哼元兴帝时的《北伐歌》,哼到 "将军身经百战,金甲绽裂" 时突然卡住,接着是铁镣拖地的响,像有人在黑暗里叩首,一下,又一下。
北伐歌永兴十又五年,岁在寒冬。
烽火照于辕门,铁衣冷若秋霜。阳曲卫前,霜月皓白。冰河冽冽,裂我甲胄;战旗猎猎,席卷胡虏。神武之世,弓弩满张;元兴帝业,铸于血中。旌麾十万,出彼雁门;鼓角连营,撼动星辰。
将军身经百战,金甲绽裂;士卒九死一生,或得裹尸而还。然忠魂凛凛,光照汗青,又岂必马革裹尸?辕门饮马,血犹未干;长城内外,白骨森寒。镇刑司内,酒肉腐臭;阳曲卫里,士卒馁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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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百战捐躯,士卒十载始归。忠魂可泣鬼雄,何须马革裹尸? 忠勇之士,扞卫家国;热血倾洒,边疆为土。铁衣碎甲,裹此忠骨,誓不教胡马逾越阴山。
将军百战身殁,士卒十年方回。忠魂泣于鬼雄,何须马革裹尸?
辕门饮马血未曦,长城内外骨成丘。镇刑司中粱肉腐,阳曲卫里士卒愁。
将军百战死,士卒十年归。忠魂泣鬼雄,何须马革裹尸还?
忠勇卫家国,热血洒边疆。铁衣碎甲裹忠骨,不教胡马度阴山。
将军百战死,士卒十年归。忠魂泣鬼雄,何须马革裹尸还?
片尾
《大吴史?阳曲卫哗变考》载:"王石头率旧部屯田,亩产达三石二斗。时岳峰已被贬为庶民,谢渊遣人送麦百石至其家,附信曰 ' 弟兄们没忘你 '。李嵩因 ' 镇刑司扣粮案 ' 渐失帝信,次年罢相。王庆终未在供状画押,解甲归田时,行囊中只藏着半块岳峰当年赏赐的雁门关城砖。"
卷尾
阳曲卫之变,非边军之暴,实监军之虐;非岳峰之纵,实朝廷之昏。当镇刑司以 "监军" 之名行苛政,当缇骑借 "维稳" 之由肆屠戮,边军手中的刀,终会从对外变成对内 —— 这不是哗变,是绝望。
萧桓的密旨,谢渊的力辩,终难敌 "君疑" 二字。帝王既想让边军卖命,又怕边军权重;既用镇刑司防边将,又任其残害忠良,摇摆之间,寒了多少戍卒的心。王庆们放下刀拿起犁,不是忘了仇恨,是知道:比起北元的狼,更可怕的是朝堂的刀。
后之览史者见 "阳曲卫" 三字,常叹 "边军不易",却不知根源在 "制度之弊"。监军不监粮而监权,镇刑司不镇奸而镇忠,终致 "兵不畏敌而畏官"。德佑年间的雪,埋了阳曲卫的尸骨,也埋了大吴最后的生机 —— 这雪,直到大同卫破时才化,却已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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