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28章 三封血疏留中去,谁念征人腹内煎(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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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漏滴答漫过紫宸殿的金砖,萧桓捏着张二狗的供词,指腹在 "李谟亲令" 四字上反复摩挲。麻纸粗糙的纹理蹭着掌心,混着玄夜卫地牢特有的霉味 —— 那是潮湿石墙与刑具铁锈交织的气息,隐约还裹着点囚犯汗渍的酸馊,可墨迹却黑得发亮,像淬了油的刀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忽然发现,供词里 "岳峰" 二字的笔法,竟与岳峰军报上的笔迹有三分像,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自己按下去,却又在心底生了根。 张二狗目不识丁,供词是玄夜卫书吏逐字念诵记录的,每个句读都方方正正,旁侧的指印红得发紫,按《大吴律》属铁证无疑。可萧桓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供词顺得像戏台上演熟的戏文,连张二狗惯说的 "俺" 字都改成了文绉绉的 "小人",反倒露了破绽。他指尖猛地一顿,案上铜鹤香炉里的灰簌簌落下,正落在 "亲令" 二字中间,像道抹不去的疑痕。

李德全捧着蜡丸残片进来时,烛火在他银须上投下细碎的影。老太监枯瘦的手指捏着半块蜡壳,指甲缝里还嵌着点发黑的朱砂:"陛下,玄夜卫验过了,蜡质里的朱砂掺了赤铁矿粉,氧化后发黑,确是镇刑司特有的配方。残信笔迹与李谟军报比对,连墨锭里掺的金粉颗粒大小都分毫不差 —— 翰林院的老翰林用放大镜看了,说那是江南金箔铺特有的 ' 鱼子金 '。"

萧桓没抬头,指尖推开供词,翻出案角那本蓝布封皮的《元兴帝训》。书页间 "边将与特务司交结,必生祸乱" 的批注,被先帝用朱笔圈了三道,墨迹深透纸背,像三道未愈的伤疤,在烛火下泛着陈旧的腥气。他忽然想起元兴帝诛杀辽东总兵的旧事 —— 那位将军也是战功赫赫,只因玄夜卫指挥使是他同乡,便落得个 "结党" 的罪名。

"沈毅是岳峰旧部吧?" 萧桓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殿角那尊青铜甪端,听不出波澜。李德全手一抖,锡托里的茶盏晃出细响,茶沫子溅在明黄的案布上,随即躬身回话:"宣德三年,沈毅在宣府卫当百户时,确是岳总兵一手提拔的。那年北元夜袭,他替岳峰挡过流矢,肩胛骨上留了个窟窿,至今阴雨天还发疼,每年都要岳将军送的药膏才压得住。"

萧桓的指尖在供词边缘划出浅痕,麻纸起了层毛边。原来如此 —— 玄夜卫的证,未必干净。他忽然想起上月岳峰递的军报,字里行间总带着股沙场的糙气,"虏" 字多写了一撇,"粮" 字少了点,哪像这供词,字字都透着书房里的规整,连 "谟" 字的竖钩都挑得一丝不苟。

李嵩在文华殿偏室候旨,檀香熏得空气发闷,混着他袖中密报的桑皮纸味。那纸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潮,上面 "沈毅本月往宣府卫送过三批军械,账册注 ' 军需 ',实多送五百副甲胄" 的字迹,是用掺了烟墨的朱砂写的,见光即显。听见萧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嵩故意屈肘撞了下案几,密报 "啪" 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拾时,恰好露出 "岳峰私扩军备" 的朱批标题,指节却 "不慎" 压住了更关键的 "李谟姐夫挪用军饷" 字样。

地砖冰凉透过袍角传来,他能感觉到萧桓的目光落在纸页上,像带着钩子。"首辅在看什么?" 萧桓的目光扫过密报,李嵩立刻伏地,袍角扫起地上的尘埃,呛得他低咳两声:"臣不敢欺瞒陛下,此乃镇刑司查得的异动 —— 岳峰趁焚仓案闹大,正暗中调兵遣将,宣府卫的烽火台昨夜多燃了三炷狼烟,恐... 恐有不臣之心。" 他偷瞥萧桓的下颌线,见那道弧度没松,又补了句,"张二狗供词虽看似无错,可玄夜卫受岳峰节制,难保没有屈打成招之举。"

萧桓想起三年前秋猎,围场里惊起的猛虎扑向皇子时,岳峰一箭射穿虎眼,箭羽还在虎头上颤,他却转身将弓塞给身边的小校尉,笑着说 "是这小子眼疾手快"。那时只觉其忠谨,如今想来,倒像是刻意收揽人心的手段。"你觉得,岳峰若要构陷李谟,需多少人手?" 李嵩叩首的动作又快又急,额角磕出红印:"玄夜卫在宣府卫有缇骑三百,半数是岳峰带出来的旧部,足够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风卷窗纸的响,像有人在暗处偷听。

谢渊在左顺门拦下李德全时,朔风正卷着雪沫子往衣领里钻,冻得他鼻尖发红。见老太监捧着岳峰的奏疏,明黄封皮上已积了层灰,边角被手指摩挲得发毛,露出底下的 "宣府卫" 暗纹。"陛下看了吗?" 谢渊的声音发紧,奏疏里附着江南织造局的火油账,每笔采买记录都指向李谟的姐夫,连船运的水脚银子都记在镇刑司的账上,是铁证中的铁证。他指尖掐着账册边缘,几乎要将那纸捏碎。

李德全叹口气,将奏疏塞回他怀里,暖炉的热气透过袖口传过来,却暖不了那纸冰凉的账册:"陛下说 ' 北元正犯境,这时候查案,会寒了边军的心 ',让... 让您别再提了。" 谢渊的指节捏得发白,寒心?真正寒心的是岳峰 —— 他守着粮尽的宣府卫,将士们嚼着掺雪的麦饼,甲胄里结着冰碴,还要被京里疑心构陷同僚。风灌进袍袖,像灌了桶冰水,从里凉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