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椽木为槊户为刃,血痕渐染旧袍青(第3页)
大同卫的城楼已被北元的火箭烧穿了两个垛口,暴雨浇在火上,腾起的白烟混着雨雾,把城楼上的人影裹得影影绰绰。王庆裹着百姓送来的旧棉袍,袍子湿得能拧出水,贴在背上的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李谟的缇骑还在箭库门前站着,甲胄上的水顺着锁链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 那是刚才有个士卒想冲进去取箭,被他们用刀柄砸破了头。
"将军!北元又架云梯了!" 张猛的吼声劈着雨幕冲过来,他手里的木棍上绑着菜刀,刀刃被雨水洗得发亮,"弟兄们说... 与其被监军按通敌罪砍头,不如战死在城上!" 王庆突然解下腰间的总兵印,往李谟面前一扔,铜印砸在积水里,溅了李谟一袍角的泥:"这官我不当了!但大同卫的弟兄,不能白死!"
他转身登上城头,抓起一根烧黑的矛,矛杆上的炭屑被雨水冲得哗哗往下掉:"愿意跟我死的,拿家伙!" 城楼下的北元骑兵发出狼嚎般的呐喊,雨幕里的狼头旗忽隐忽现。王庆的吼声却盖过了他们,震得城砖缝里的积水都在颤:"老子是大吴的兵!死也死在城上!"
飞狐口的缇骑被岳峰的人冲散时,李嵩的手谕还揣在领头缇骑的怀里,纸页被雨水泡得发涨,"擅闯者斩" 的朱批晕成了一团红。岳峰的马踏过雪堆,溅起的泥水混着雪沫子落在甲胄上,冻成了冰碴。"告诉王庆,老子来了!" 他的吼声惊得林中寒鸟乱飞,身后的宣府兵举着临时打造的铁箭,箭杆上还留着铁匠铺的火痕,被雨水浇得冒着凉气。
谢渊在宫门外跪了两个时辰,暴雨把他埋在了雪水里,膝盖以下早已麻木,手里的便条却被体温焐得发潮,字迹晕得更厉害了。李德全出来时,他的睫毛已结了层冰壳,说话时冰碴簌簌往下掉:"陛下说... 让岳峰先解大同之围,其他事... 战后再议。" 谢渊望着宫墙内的灯火,那光隔着雨幕明明灭灭,像悬在边军头顶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岳峰的援军从北元侧后方杀来时,王庆正举着断矛刺向第一个爬上城楼的敌兵。两杆矛在空中相撞,火星溅在雨里,瞬间被浇灭,倒像是雪地里迸出的星子。"王庆!老子来晚了!" 岳峰的吼声穿透厮杀声,带着宣府卫的风沙气。王庆转过头,脸上的血混着雨水往下淌,忽然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嘴:"就知道你... 不会不管弟兄们。"
北元的云梯在内外夹击下纷纷倒塌,暴雨中,夜狼部首领望着突然出现的援军,在马上惊疑不定 —— 这些人的箭杆粗陋,甲胄不全,拼杀起来却像疯了似的,倒比守城的兵更狠。李谟站在城楼阴影里,悄悄将 "王庆通敌" 的奏报塞进灶膛,火苗舔着纸边,映出他眼底的慌乱,纸灰被穿堂风吹得四散,混着雨水落在他的貂裘上,倒像是生了层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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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大同卫的城砖吸饱了血,在月光偶尔破云的瞬间泛着暗红。王庆拍着岳峰的肩,伤口的血浸透了彼此的衣袍,黏糊糊的,倒像是又回到了雁门关的雪夜。"先帝说... 边军是手足... 可现在... 这手足... 快被自己人砍断了。" 他的声音发哑,被雨水呛得咳嗽起来。岳峰望着远处镇刑司缇骑撤退的方向,握紧了手里的矛,矛尖的血顺着矛杆往下滴,在积水里晕开小小的红:"砍不断的。" 他说,"只要咱们还站着,就断不了。" 暴雨渐渐小了,天边露出点鱼肚白。城楼上的士卒互相搀扶着坐下,用破布蘸雨水擦伤口,有人在哼宣府卫的军歌,跑调跑得厉害,却把李谟留下的最后一点阴霾,都驱散在湿漉漉的风里。
片尾
《大吴史?王庆传》载:"大同之围凡七日,城破者三,皆赖军民死战得复。是役,守军亡千五百,北元亦折损六千,夜狼部退走漠北。镇刑司扣箭事泄,李谟以 ' 调度失当 ' 贬戍辽东,李嵩未受牵连。岳峰擅调宣府兵,帝以 ' 功过相抵 ' 宥之,然君臣间隙愈深。"
卷尾
大同卫的雪,下了整整七日。那雪落在箭库的封条上,盖住了 "镇刑司" 的朱印;落在李谟的密信上,模糊了 "通敌" 的构陷;落在王庆与岳峰紧握的手上,融化成水,混着血渗进砖缝。
这场仗,北元没能破城,却撕开了大吴边防的另一道伤口 —— 当镇刑司的刀笔比北元的云梯更锋利,当朝堂的猜忌比塞外的寒风更刺骨,边军的箭矢纵能射穿敌甲,却挡不住身后的暗箭。王庆的断矛、岳峰的援军、谢渊的雪跪,终究没能改变 "官官相护" 的铁律:李谟贬戍,不过是替罪羊;李嵩安坐朝堂,继续用 "防边将" 的名义蛀蚀着边防。
多年后,大同卫的老兵给孩子讲起这场仗,不说北元的凶悍,只说那夜岳将军的援军杀来时,雪地里的脚步声震得城砖都在颤。他们不懂什么叫 "党争",只知道 "弟兄们" 三个字,比任何官印都重。而那座被血浸透的城楼,至今还留着箭孔,像在无声地问:当守军的箭矢要靠百姓的铁器熔铸,当救命的援军要靠将领擅闯关卡,这江山的屏障,究竟是城墙,还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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