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46章 莫叹封章沉紫陌,民心终作汗青章(第2页)

"水太淡了。" 岳峰拿起身边的佩刀,刀刃在残阳下闪着寒光。周显猛地按住他的手:"指挥!不可!"

"无妨。" 岳峰推开他的手,刀刃在左手无名指根一划,血珠立刻涌了出来。他将手指按在宣纸上,血晕迅速漫开,像一朵凄厉的花。"这样写,陛下才能看清。"

血珠一滴滴落在宣纸上,晕成一个个暗红的点。岳峰用右手握着笔,左手的血顺着手腕流进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周显跪在旁边,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掉,不敢出声。

"大同将破,臣死无憾..." 岳峰一字一顿地写,血字在淡墨上格外刺目。他想起镇刑司李谟被擒前的话,想起兵部那些扣下的粮饷,想起京营援兵莫名的覆没 —— 这一切,都不是北元造成的。

"唯恨奸未除,致将士枉死..." 写到 "奸" 字时,他的手猛地一顿,血滴在纸上,积成一个小小的血洼。他想起李德全在宫里的权势,想起徐文良在朝堂上的谄媚,这些人,才是比北元更可怕的敌人。

"臣父岳忠泰,泰昌三年殉国于阳和口..." 笔尖顿了顿,血字有些模糊。父亲死的时候,他才十五岁,如今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父子两代,守着同一片土地,死在同一个地方,或许这就是宿命。

"今臣步其后尘,愿陛下明察..." 最后一个 "察" 字,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写下去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字迹歪歪扭扭,像个踉跄的人影。写完,他将笔一扔,纸页上的血字渐渐凝固,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周显," 岳峰将血书折好,塞进周显怀里,"你带着这封血书,从东门的狗洞钻出去。那里是北元防备最松的地方,也是... 缇骑没注意的地方。"

周显猛地磕头:"指挥!要走一起走!我留下陪您!"

"傻话。" 岳峰扶起他,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我是主将,城在人在。你不一样,你要把这封血书送到陛下手里,让他看看,是谁害死了大同卫的弟兄。"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 "岳" 字,"拿着这个,到了宣府卫,找谢渊大人,他会帮你。"

黎明,周显揣着血书,混在几个伤兵里,慢慢挪到东门。城根下果然有个狗洞,是当年修城时没填实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北元的士兵在远处巡逻,火把的光忽明忽暗。

"显哥,多保重。" 一个伤兵拍了拍他的肩,"我们替你挡着,你快跑。"

周显咬咬牙,趴在地上,往狗洞钻。泥土刮着他的脸,血书被他紧紧按在胸口,生怕弄皱了。刚钻出洞,就听到城上传来厮杀声 —— 伤兵们故意弄出动静,吸引了北元的注意。

他不敢回头,顺着城墙根往南跑。天亮时,他躲进一片小树林,才敢拿出血书看了一眼。血书的边角被汗水浸湿,字迹有些模糊,但 "奸未除" 三个字依然清晰。他想起岳峰的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走了不到半日,就遇到一队玄夜卫的骑兵。为首的校尉勒住马,打量着他:"你是何人?从大同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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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显心里一紧,玄夜卫是皇帝的耳目,但也可能被李德全他们渗透。他含糊道:"小人是逃难的百姓。" 校尉冷笑一声:"逃难的百姓会有你这身伤?还往宣府卫跑?拿下!"

玄夜卫的人上前按住周显,他拼命挣扎,怀里的血书掉了出来。校尉捡起血书,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 那血字太刺眼了,尤其是 "岳峰" 的署名。

"你是岳指挥的人?" 校尉的声音低了许多,"这血书... 是要送进宫?"

周显见他神色不对,急道:"大人,这是岳指挥的绝笔,求您转交给陛下!大同卫的弟兄不能白死!"

校尉沉默片刻,突然翻身下马,对身边的人说:"把他绑起来,说是抓到的北元奸细。" 然后凑近周显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跟我走,找机会给你换身衣服。"

玄夜卫的队伍往京城方向走,周显被绑在马后,心里七上八下。那名校尉叫沈青,是玄夜卫北镇抚司的,一路上对他看似严厉,却总偷偷给他塞干粮和水。

走到阳和口时,沈青让队伍停下休息。这里正是京营援兵覆没的地方,路边还能看到散落的盔甲和白骨,乌鸦在树上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沈大人," 周显趁其他人不注意,低声问,"京营援兵真的是遇伏了吗?我听说... 他们的行军路线被泄露了。"

沈青往四周看了看,蹲在他身边假装解绑,声音压得极低:"你知道就好。镇刑司的缇骑提前三日就到了阳和口,说是 ' 勘察地形 ',结果北元的人就来了。这里面的事,水太深。"

周显的心沉了下去:"那... 岳指挥的血书,还能送到陛下手里吗?"

"难。" 沈青叹了口气,"李德全在通政司安了自己人,所有给陛下的奏疏,他都要先过目。岳指挥的血书,怕是刚到京城就会被截下来。"

周显急得想哭:"那怎么办?岳指挥白死了?"

"也不是没办法。" 沈青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塞给周显,"玄夜卫有密道可以直通东华门,今晚我带你从密道进去,找机会把血书交给翰林院的刘学士。刘学士是谢渊大人的门生,为人正直,敢把血书递上去。"

周显紧紧攥着腰牌,上面的温度仿佛能暖透他冰凉的心。远处,北元的探子在山坡上张望,沈青立刻站起身,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京城,东华门附近的一处民宅。沈青给周显换上了一身玄夜卫的衣服,看着他把血书藏在发髻里。

"记住,从密道出去,往左拐,看到那棵老槐树,刘学士的轿子会在那里等你。" 沈青拍了拍他的肩,"只许交血书,别说多余的话,说完就走,我会派人送你出城。"

周显点点头,跟着沈青钻进密道。密道里又黑又潮,只能摸着墙壁往前走,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他想起大同卫的弟兄,想起岳峰最后那一眼,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钻出密道时,已是深夜。老槐树下果然停着一顶小轿,一个老仆站在轿旁,见他过来,低声问:"岳将军的信物?"

周显从发髻里取出血书,递了过去。老仆接过血书,没说话,转身钻进轿里。轿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周显按照沈青的嘱咐,转身往密道走,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 血书能送到吗?陛下会信吗?

他不知道,此刻的刘学士轿中,刘统正捧着血书,手指不住颤抖。血书的腥气透过纸页传来,像无数冤魂在哭诉。他认识岳峰,当年岳峰父亲的葬礼,他还去吊唁过,那时的岳峰还是个少年,眼神里满是倔强。

"备马,去东华门。" 刘统对轿夫说,"就算闯宫,我也要把这血书送到陛下手里。"

乾清宫的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萧桓还在批阅奏折。李德全侍立在旁,打着哈欠,眼角却瞟着门口 —— 按说,大同卫的消息该到了。

"陛下,夜深了,歇着吧。" 李德全柔声劝道,"明日再批也不迟。"

萧桓没抬头,他手里拿着的,是玄夜卫指挥使刚送来的密报,说 "大同卫恐难支撑,岳峰仍在死守"。他想起前几日翻出的岳峰父亲的殉国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