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48章 莫矜奸辈今朝肆,隔牖潜窥有探蛇(第2页)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园子里的灯更亮了。正厅的酒令还在继续,这次押的是 “沙” 字,有人喊 “北境沙场埋忠骨”,立刻有人接 “忠骨不如银子花”,哄笑声震得窗纸发颤。谢御史悄悄往后退,靴底踩过片枯叶,发出细微的声响,惊得廊下的夜鹭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他的帽檐,带起的风里裹着浓重的酒气。

他顺着墙根往园门挪,经过假山时,看见石缝里藏着条青蛇,蛇信子吐得飞快,正盯着正厅的方向。谢御史突然想起那句老话 —— 蛇虫虽毒,却不如人心。这晚翠园里的豺狼们以为藏得严实,却不知暗处早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他的,有这园子里的蛇,还有那些埋在北境沙地里的忠魂。

出园门时,暮霞已经褪尽,天边升起半轮残月。谢御史回头望了眼晚翠园,那片灯火在夜色里像块溃烂的疮疤。他攥紧了袖中的账册残页,快步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身后传来的笑谑声越来越远,却像烙印一样刻在心上 —— 他知道,这场夜宴的账,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夜风卷着残香掠过街角的老槐树,树影婆娑,像无数只摇晃的手。谢御史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敲出回响,与远处打更人的梆子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长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京师南城晚翠园。张敬的私宅里,红灯高悬,将假山池沼映得一片猩红。李谟的党羽们围坐在水榭中,桌上摆满了鹿肉、鲥鱼等珍馐,酒壶里的竹叶青泛着琥珀光,与大同卫城头上的血光遥遥相映。

"诸位," 兵部侍郎张敬举杯起身,锦袍上的玉带在灯影里晃动,"昨日接大同密报,岳峰那厮已写血书告急,却被陛下掷还,斥为 ' 惑乱人心 '。这就叫天助我也!"

镇刑司佥事王迁嗤笑一声,往嘴里丢了颗蜜饯:"岳峰也是蠢,以为血书能救他?李德全公公在宫里一句话,他的血书便成了废纸。再过三日,大同必破,到时候咱们扣下的十七万石粮,就能光明正大地 ' 充作军需 ',分润的银子... 嘿嘿。"

户部主事刘达摸着山羊胡,慢悠悠道:"王佥事莫急,分赃需按功论。李缇骑在大同前线 ' 辛苦 ',该多拿三成;张侍郎在兵部周旋,三成;余下的,咱们兄弟分了便是。"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扣粮的数目与分赃比例。

水榭外,一个穿粗布短打的仆役正往桌上添酒,眼角却悄悄扫过账册。他是玄夜卫百户王瑾,奉谢渊之命,乔装混入张府。袖中藏着一小卷麻纸,正用炭笔速记他们的对话。

酒过三巡,众人谈兴更浓。王迁喝得面红耳赤,拍着桌子道:"说起岳峰,真是个硬骨头。前月李缇骑想夺他兵权,他竟要拔刀拼命,若非饿得手软,怕是已闹出人命。"

张敬冷笑:"硬骨头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困在城里等死。我已让人改了塘报,说他 ' 私通北元,故意困城 ',等城破后,便将这罪名坐实,让他死后还背着骂名。"

"还是侍郎高明," 刘达谄媚地敬酒,"不过依我看,谢渊在宣府倒是个麻烦。他前几日派人送密信给通政司,替岳峰辩解,幸好被李缇骑的人截了。"

王迁猛地拍案:"谢渊算什么东西!一个边将,也敢插手京中事?李德全公公说了,等大同的事了,就给他按个 ' 通敌 ' 的罪名,一并收拾!"

王瑾添酒的手微微一顿,炭笔在麻纸上飞快写下 "谢渊将被构陷"。他注意到,张敬的亲卫正守在水榭四周,腰间的刀比寻常家仆锋利得多 —— 看来他们早有防备。

"说起来," 张敬忽然压低声音,"陛下虽斥了岳峰的血书,却也让镇刑司 ' 查究真伪 '。这差事落在谁头上?"

王迁凑近道:"自然是咱们自己人。李德全公公已安排了,让诏狱署的陈主事去查,他是咱们的人,定会 ' 查无实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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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达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周显那小子,带着血书突围,竟被咱们的人杀得只剩三个。不然,倒能让他在诏狱里 ' 招认 ' 岳峰通敌。" "无妨," 张敬阴恻恻道,"周显已被关在诏狱,陈主事有的是法子让他开口。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岳峰便是百口莫辩。"

王瑾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谢渊的嘱托:"若能拿到他们勾结的实证,便可扳倒这伙奸佞。" 此刻,水榭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刺向大同卫的将士。他悄悄将记满字的麻纸藏进发髻,准备找机会脱身。

忽闻水榭外传来脚步声,张敬的亲卫统领进来禀报:"大人,玄夜卫的人在府外巡查,说是 ' 例行防奸 '。"

众人脸色骤变。王迁忙将账册塞进桌底,刘达往炉里丢了几张纸,火苗腾地窜起。张敬强作镇定:"怕什么?玄夜卫指挥使是李德全公公的门生,不过是走个过场。让他们查,府里干干净净。"

王瑾低着头,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亲卫统领使了个眼色,两名仆役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往后院去 —— 那里面定是赃银。他趁众人注意力在门口,悄悄退到廊下,想从侧门溜走。

"站住!" 一个声音喝住他。王迁眯着眼打量他,"你这仆役面生得很,是新来的?"

王瑾躬身道:"回大人,小人是厨房新来的,替李大哥添酒。" 他故意粗着嗓子,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 若被识破,只能硬闯。

张敬摆摆手:"罢了,快去添酒。" 他心思全在玄夜卫身上,并未深究。王瑾松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厨房,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玄夜卫的巡查很快结束。亲卫统领回报:"只是例行检查,没发现异常。"

众人松了口气,重新落座。王迁喝干杯中酒,笑道:"我说没事吧?咱们有李德全公公护着,谁能动咱们?"

张敬却皱着眉:"还是小心为妙。谢渊在京中也有眼线,听说他已托通政使刘矩转呈密折,若被他拿到证据..."

"证据?" 刘达嗤笑,"他能拿什么证据?粮库的账册咱们改了,塘报的底稿烧了,唯一的活口周显在诏狱里,还能翻了天不成?"

王迁拍着胸脯:"就是!明日我去诏狱一趟,让陈主事给周显用点 ' 手段 ',保管他什么都招。到时候,谢渊想保岳峰,反倒会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