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杀将献城不知归,君王始悟众臣奸(第2页)
“李嵩…… 李嵩!” 萧桓嘶吼着,声音撞在殿柱上,碎成无数尖利的片。李德全吓得跪倒在地,看见君王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 那里还留着去年李嵩献的 “和田玉扳指” 的印子,当时他以为是忠心上品,此刻才知,那玉的温润里,裹着多少边关将士的血。
殿外的风卷着雪粒撞在窗棂上,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岳峰临死前的呐喊。萧桓望着案上那方血书,突然明白过来 —— 这三年来,他听的是李嵩的 “忠言”,看的是镇刑司的 “铁证”,却把岳峰的血书、谢渊的弹劾、百姓的哭嚎,都挡在了紫宸殿的朱门之外。所谓天听,原不是被风雪阻隔,而是被这层层叠叠的谄媚、猜忌、私欲,筑成了万重关隘,连最烈的血、最真的言,都穿不透。
“传旨!” 萧桓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砸在血书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把李嵩…… 把镇刑司那些人,全都拿下!”
烛火在此时突然亮了起来,照亮了御案上堆积的奏章。最顶上那本的封皮写着 “谢渊泣血再奏”,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就的。萧桓伸手去拿,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突然想起谢渊被贬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陛下,堵住耳朵的,从来不是风雪。”
殿角的滴漏还在滴答作响,水声里仿佛混进了无数声音 —— 岳峰的呐喊,赵七的哭嚎,边关百姓的哭骂,还有那些被他亲手压下的、带着血温的奏章。萧桓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像个被自己困住的囚徒。
天快亮时,李德全进来换烛,看见君王还坐在案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方血书。晨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 “杀将献城” 四字上,朱色的裂痕里,仿佛有血珠慢慢渗出来,在金砖上积成细小的洼,映着殿外初升的朝阳,红得刺目。
那朝阳终究是来了,可大同卫的雪,再也等不到化的那天了。
寅时三刻。乾清宫的烛火已燃至第四根,萧桓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案上堆着镇刑司送来的 "大同军情"—— 实则是李德全筛选过的塘报,通篇只说 "岳峰抗命不遵",绝口不提粮道断绝。
"陛下,天凉了,进碗参汤吧。" 李德全佝偻着身子上前,银匙在玉碗里叮当作响。他眼角的余光瞥向殿外,赵承祖已在外候了半个时辰,手里那封玄夜卫密信,定是冲着李谟来的。
萧桓没接汤碗,指尖在塘报上划过 "岳峰纵兵掠民" 字样,眉峰紧锁。三个月前复位时,石亨曾告诫 "边将权重必生异心",李德全也常说 "岳峰父子久镇大同,恐成尾大不掉"。他不是不信岳峰,只是... 皇权这东西,容不得半分风险。
"赵承祖还在外面?" 萧桓突然开口,李德全的手猛地一抖,参汤溅在明黄的龙袍上。"让他进来。"
赵承祖捧着个锦盒,靴底沾着霜,显然是星夜入宫。他跪地时甲叶碰撞的脆响,惊得烛火跳了跳。"陛下,玄夜卫百户沈炼从阳和口传回密信,事关大同安危。"
李德全抢在萧桓开口前喝道:"放肆!镇刑司自有军情奏报,玄夜卫越俎代庖,是想揽权吗?"
赵承祖抬头,目光如刀:"李公公,沈炼在阳和口截获李谟与北元的密使,人证物证俱在。若延误呈奏,臣愿领死罪 —— 但大同卫若失,谁来担责?"
萧桓的手指在案上叩了叩:"呈上来。"
锦盒打开,里面是封羊皮信,边角沾着黑褐色的痕迹。"这是北元夜狼部首领的印信," 赵承祖指着信末的狼形钤记,"沈炼在密道里擒获的使者招认,李谟答应 ' 杀岳峰后献城,愿割大同以西三卫为谢 '。"
李德全突然尖声笑起来:"伪造!这定是岳峰勾结玄夜卫伪造的!想扳倒李缇骑,好独掌大同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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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桓展开信纸,墨迹是北元特有的狼毫,带着股膻气。开头几句是蒙古文,旁边有沈炼的朱笔翻译:"吾与李缇骑约,七月晦日杀岳峰,开西城门迎王师..." "晦日"—— 就是今日。
他的指尖猛地攥紧,信纸被揉出褶皱。李德全还在聒噪:"陛下请看,这印信歪歪扭扭,定是仿造的!李谟是镇刑司缇骑,怎会通敌?"
"仿造?" 赵承祖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纸,"这是镇刑司档册里李谟的私印拓片,陛下比对便知。"
萧桓将两张纸并在一起,狼形钤记与李谟私印的缺口分毫不差。他想起三年前被瓦剌俘虏时,也先也曾拿着类似的 "密信" 逼他写降书 —— 原来背叛的字迹,竟是如此相似。
"不可能..." 李德全瘫坐在地,锦盒摔在地上,里面的羊皮信飘到萧桓脚边。信上 "杀岳峰" 三字被墨迹浸染,像是洇开的血。
萧桓突然想起岳峰的血书 —— 那封被他掷在案上的血书,字字泣血说 "镇刑司扣粮",当时只当是危言耸听。他又想起岳峰之父岳忠泰,泰昌三年战死阳和口,尸身被北元钉在城门上,眼睛还圆睁着望向京师。
"李德全," 萧桓的声音像结了冰,"你说李谟是 ' 忠良 ',那阳和口粮仓的十七万石粮,去哪了?"
李德全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赵承祖接口道:"沈炼查得,粮车被李谟换了盐引,通过王迁的商号卖到了北元,换回的珠宝,此刻正在李谟京中宅院里。"
"啪!" 萧桓的手掌拍在案上,龙纹镇纸震落在地,摔出个豁口。他霍然起身,明黄的袍角扫过那碗参汤,玉碗在金砖上砸得粉碎。
"朕竟信了你们的鬼话!" 萧桓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带着压抑了三个月的暴怒,"岳峰在前线用命,你们在后方扣粮、通敌、构陷忠良!若大同有失,朕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李德全连连磕头,额角撞在地上,血珠溅在龙纹地毯上:"陛下饶命!是李谟猪油蒙心,老奴... 老奴不知啊!"
"不知?" 萧桓捡起羊皮信,狠狠砸在他脸上,"这信上的封口火漆,是你司礼监的!李谟每笔赃款,都经你侄子的银庄周转!你敢说不知?"
赵承祖看着萧桓眼底的红血丝,适时开口:"陛下,当务之急是发援兵。沈炼说,李谟的人今夜就会动手,岳峰... 恐怕撑不过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