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58章 六十忠魂堆作障,寸心孤勇贯重关(第2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子在这儿!” 他点燃导火索,火星滋滋地往上窜。敌军的刀刺穿他的胸膛时,他看见军旗被支箭钉在了对面的崖壁上,红绸在风里飘,像朵开在血里的花。爆炸的巨响吞没了所有声响,残垣的碎片在火光里飞,带着血肉和甲片,像场红色的雨。 不知过了多久,有只乌鸦落在断裂的旗杆上,啄食着上面的血痂。风卷着残破的战袍掠过残垣,那战袍的裂口处,露出里面绣的山河图 —— 是周铁山的娘绣的,说让他记着自己守的是啥。战袍被风吹着往关隘里飘,像只折了翅膀的鸟,最终落在堆还没冷透的尸体上,那尸体的手指还蜷着,像是在攥着什么。

黎明时,迷路的驿卒路过此地,看见崖壁上的军旗还在飘。他走近了才发现,旗杆下堆着六十具明军尸体,每个人的姿势都像是在往前冲,最底下的那具手里,攥着块城砖,砖上的 “守” 字被血浸得发亮,像是用生命刻上去的。驿卒突然跪下来,对着残垣磕了三个头,他知道,自己要送的急报里,又多了个该被记住的名字。

辰时。大同卫十字街的晨雾裹着血腥味,岳峰靠在钟楼的砖柱上,左肋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甲缝渗进砖缝,晕开朵暗红梅。昨夜巷战,他为护小卒王二狗,替挨了北元兵一劈山刀,此刻每喘口气,都像有把钝锯在膛里拉扯。

"将军,喝口米汤。" 王二狗捧着个豁口瓦碗,粥里飘着几粒米 —— 这是全城最后的存粮,昨夜从粮仓废墟里刨出来的,原本够三十人分两餐,却被镇刑司降卒偷偷倒了一半喂马,说 "北元王爷要吃新鲜的"。岳峰摆摆手,目光扫过周围的士兵:老张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那是前日为夺箭杆打断的;小马的右腿缠着破布,血渍已发黑,却还拄着根断矛站着 —— 他们都是阳和口的旧部,跟着他守了三年边,镇刑司的账册里记着 "岳峰部粮款月亏三成",此刻终于见了真章。

巳时,北元兵又攻。郑屠的声音隔着尸堆传过来,尖利得像刮锅:"岳峰!你看看城头上的旗 —— 镇刑司的虎头旗都换北元狼旗了,还等什么援军?李缇骑早说了,你就是个弃子!"

岳峰突然笑了,笑声扯动伤口,疼得他额头冒汗。他想起三月里,镇刑司缇骑来查 "通敌案",把他的军粮账翻得稀烂,指着 "日食米一升" 的记录骂 "虚报冒领",其实那时将士已日食八合,多报的二合,是他偷偷典了妻舅送的银带换的。"郑屠," 他扬声喊道,声音嘶哑如破锣,"你去年给李谟送的那匹汗血马,账册上写着 ' 大同卫贡献 ',此刻是不是正驮着北元王爷耀武扬威?"

郑屠的骂声戛然而止。岳峰瞥见北元阵里有人扯了扯郑屠的衣袖,那是个穿镇刑司服饰的人 —— 李谟案里漏网的文书,账册残页记着 "刘文书送北元地图三幅,得银二十两"。

午时,日头正毒。北元兵用盾牌搭成个移动堡垒,一步步逼近钟楼。老张突然吼了声,举着断矛冲出去,扎进最前面那面盾牌的缝隙里,北元兵的刀立刻从侧面劈来,老张的头滚落在地,眼睛却还盯着钟楼,像在看岳峰是否安好。

岳峰的手摸到腰间的短刀 —— 那是神武爷年间的旧物,柄上刻着 "守土" 二字。他突然想起去年永熙帝南巡,在边镇看见士兵穿单衣,怒斥镇刑司掌印 "苛待将士",转头却给了岳峰一巴掌,说 "你为何不早奏"。那时他跪在地上,听着镇刑司缇骑在帐外偷笑,才明白:有些话,不是不想奏,是奏了也白奏。

未时,风卷着纸钱飞过断墙 —— 是北元兵在烧吴兵的尸体,说 "给你们送点盘缠"。岳峰的右腿又中了一箭,箭头穿透小腿,钉在砖柱上,把他钉成了个 "大" 字。小马扑过来要拔箭,被他按住:"别费力气,留着劲杀几个够本。"

他看见王二在哭,这孩子才十五,是阳和口守将的遗孤,爹就是因为镇刑司扣粮饿死的,临死前让他 "跟着岳将军,别学那些克扣军饷的"。岳峰摸出块碎银 —— 那是上个月谢渊偷偷塞给他的,说 "打点镇刑司的人",此刻塞进二狗手里:"等会儿打起来,你从钟楼后墙跳,往宣府跑,告诉谢总兵... 告诉谢总兵,别信镇刑司的人。"

申时,北元兵第三次进攻。这次他们学乖了,不砍人,专射钟楼的木梁。一根横梁砸下来,压断了小马的脊梁,他临死前还在喊 "将军快走"。岳峰突然觉得力气回来了,拔出短刀砍断腿上的箭杆,血喷出来的瞬间,他吼道:"把尸体堆起来!"

三十个残兵立刻明白了。他们拖着伤躯,把同伴的尸体搬到钟楼四周,叠成道半人高的肉墙。王二狗搬不动老张的尸体,趴在上面哭,岳峰走过去,帮他把尸体推到墙根,掌心沾了老张胸口的血,温热得像还活着。"记住," 岳峰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咱们是大吴的兵,死了也要朝着京师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