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65章 三日骄阳蒸恨骨,一城黔首哭忠躯(第2页)

谢渊走下城楼时,看见老赵还在擦那血字,布已经被染成了暗红。"别擦了," 谢渊拍了拍他的肩,"就让它在这儿。" 老赵抬起头,眼里的泪混着脸上的灰,淌出两道白痕:"将军,这字会褪吗?" 谢渊望着城楼外的荒原,远处的狼烟还没散尽,却已有百姓赶着牛犁地,犁铧翻起的土块里,混着细小的骨渣。"不会," 他说,"血写的字,太阳晒不干,雨水冲不掉。"

后来,西城楼的砖墙上,那 "杀" 字越来越深。每年雨季,砖缝里总会渗出淡淡的红,像在流泪。百姓们说,那是死去的兵在提醒活着的人:别忘喽,这城的砖,是用啥垒的。有个说书的先生,总爱在楼底下讲张禄的故事,讲到 "砖痕血字记奸徒" 时,总会指着墙上的血字,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听书的孩子直往大人怀里钻 —— 而那些经历过血战的老兵,却会悄悄抹泪,因为他们知道,那血字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疼。

风又起了,卷起城楼下的纸灰,绕着西城楼转了三圈,才慢慢飘向远方。悬首的木桩上,不知何时被人系了串红绸,在风里抖得像团火。砖墙上的血字在夕阳下泛着微光,笔画间的凹痕里,积着新落的尘土,却怎么也盖不住那抹深褐的红 —— 就像这城经历的痛,无论过多少年,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从砖缝里钻出来,提醒着每个人:有些债,得记着;有些人,不能忘。

大同卫西城楼的晨雾里,北元左贤王的狼纛正对着东南方向摇动 —— 探马回报,谢渊的边军已过阳和口,前锋距城仅十里。左贤王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刀鞘上还沾着昨夜巷战的血,他盯着阶下被缚的岳峰,喉间发出粗重的喘息:"你吴人援军来得快,却救不了你的命。"

岳峰的左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肱骨断裂处的白茬刺破皮肉,每动一下都带起血珠。他啐掉嘴角的血沫,目光扫过城楼垛口 —— 那里曾是他亲手督建的箭楼,如今却要成为自己的断头台。"左贤王," 他的声音嘶哑如破锣,"你可知镇刑司郑屠给你送的粮,是我边军将士的救命米?"

左贤王的瞳孔骤缩。他想起昨夜郑屠献的 "破敌策",说 "岳峰部粮尽三日,可诱其降",此刻才惊觉,这内奸连敌军虚实都敢瞒报。

郑屠捧着酒坛登上城楼。他给北元兵各斟一碗,独不给岳峰,反而将酒泼在他脸上:"岳将军,尝尝这北元的马奶酒?比你那掺水的边军粮强多了。" 酒液混着血从岳峰下颌滴落,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

"你给李谟的密信," 岳峰突然笑了,笑声扯动胸口的箭伤,"是不是说 ' 大同可破,岳峰可除 '?" 郑屠的脸霎时惨白,手里的酒坛 "哐当" 落地,碎片溅起时,他看见岳峰藏在袖中的手正往墙角摸索 —— 那里有块松动的城砖。

左贤王的亲卫突然拔刀:"王爷,此獠留不得!" 岳峰却突然挺直身子,对着东南方向高喊:"谢渊!东瓮城砖缝有账册 ——" 话音未落,刀已劈至颈间。

岳峰的首级被悬上垛口。北元兵用铁钩穿过他的下颌,木牌上 "吴将岳峰降诛" 的字被血浸得发涨。郑屠站在牌下,对着城下百姓喊:"看见没有?这就是跟镇刑司作对的下场!"

人群里的张老栓突然往前冲,被北元兵用矛杆拦住。他怀里揣着儿子的布鞋,鞋面上还绣着 "吴" 字,是岳峰去年赏的布料。"岳将军不是降将!" 老人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他守了大同三年,你们这群豺狼懂什么!"

城楼上的左贤王看着这一幕,突然问郑屠:"你说吴人会怕?我怎么看他们眼里有火?" 郑屠忙低头哈腰:"那是吓的,过三日就好了。" 他没看见,张老栓趁乱将块沾血的城砖塞进怀里 —— 砖上有岳峰刻的 "郑" 字。

日头最烈时,谢渊的前锋抵至城下。副将老张看见垛口的首级,突然从马上栽倒,断臂撞在地上,血混着泪淌下来:"将军... 我们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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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按住腰间的刀,刀鞘上的 "守土" 二字被汗水浸得发亮。他望着城楼上晃动的狼纛,突然想起岳峰三月的军报:"郑屠与北元往来密,臣请查,镇刑司批 ' 无实据 '。" 那时他还劝岳峰 "稍安勿躁",此刻才明白,所谓 "无实据",不过是内奸的遮羞布。 北元兵开始在城下炫耀首级。郑屠自告奋勇,用长杆挑着首级游街,经过镇刑司旧署时,他特意停下来,对着匾额鞠躬:"李缇骑,属下给您除了心腹大患。"

巷尾的狗剩突然捡起块石头,朝着郑屠砸去:"你害死了王二狗!还我兄弟命来!" 石头擦过郑屠的耳郭,留下道血痕。北元兵的刀立刻劈向孩子,却被几个百姓用身子挡住 —— 他们怀里都揣着从十字街捡的砖,砖上有岳峰部的记号。

左贤王在城楼清点战利品。郑屠献上来的账册里,"阳和口粮米三千石" 旁被朱笔批 "转北元",与岳峰死前喊的 "东瓮城" 完全对得上。左贤王突然将账册摔在郑屠脸上:"你敢瞒我!"

郑屠连滚带爬地磕头:"王爷,这是李谟的意思,他说... 说等破了大同,分我千户之职..." 话未说完,就被左贤王的亲卫按在岳峰首级下:"你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留着何用?"

城砖缝隙里,岳峰指血刻的 "郑屠" 二字正被日头晒得发黑,像两只盯着内奸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