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三日骄阳蒸恨骨,一城黔首哭忠躯(第3页)
起风了。岳峰的首级在垛口摇晃,长发被风吹得乱舞,下颌的铁钩勒出深深的血痕。有百姓趁北元兵换岗,偷偷往城下抛馒头,说 "将军,饿了吧",馒头滚到张老栓脚边,他捡起时发现,上面沾着片烧焦的麻纸 —— 是岳峰血书的碎片。
谢渊在营中召集将领,玄夜卫周显突然从怀中掏出块城砖拓片:"这是今早百姓献的,上面有 ' 镇刑司 ' 三字,与岳将军军报里的笔迹吻合。" 烛火下,拓片上的血痕仿佛在动,像岳峰未冷的心跳。
郑屠被左贤王吊在岳峰首级旁。北元兵往他身上泼脏水,逼他喊 "北元万岁",他却突然对着岳峰的首级哭:"将军,我是被逼的... 李谟说不照做,就杀我全家..."
城下的张老栓突然笑了,他将沾血的城砖举过头顶:"大家看!这是岳将军刻的字!" 砖上 "郑屠" 二字在火把下泛着红光,百姓们突然齐声高喊:"杀内奸!还忠魂!" 声浪震得城楼落土。
左贤王发现,岳峰首级的眼眶里竟凝着霜,像未干的泪。他的亲卫来报,昨夜有吴人士兵趁夜爬城,想夺回首级,被乱箭射杀,尸身就挂在城下,手仍指着垛口的方向。
谢渊的营寨里,烛火正舔着铜台的刻纹。周显捏着两片泛黄的麻纸,指尖在 "李谟" 二字上反复摩挲 —— 边缘的毛边被虫蛀得发脆,墨迹却黑得发亮,与镇刑司卷宗里那笔歪斜的撇捺重合时,连纸纹里的褶皱都分毫不差。"您看这钩笔," 他用银簪指着 "谟" 字的末笔,"镇刑司存档里,李谟总爱在收笔时带个小圈,这碎片上的一模一样。"
谢渊的拳头像块烧红的铁,砸在案上时,砚台里的墨汁溅起半尺高,在账册残页上洇出墨团。他甲胄上的血痂还没干透,是昨夜突袭北元哨卡时蹭的,此刻铁片摩擦的轻响里,混着齿间的低吼:"这些蛀虫,敢在镇刑司的卷宗里动手脚,敢在岳将军的血书上做文章 ——" 烛火被震得剧烈摇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像头蓄势待发的兽,"破城之日,我要让他们的血,把这账册的缺页都填满。"
西城楼的硝烟还没散,断箭插在砖缝里,像丛倒生的棘。谢渊的军队撞开城门时,正撞见北元兵举着火把往旗杆下冲 —— 岳峰的首级悬在那里,铁钩穿透下颌,颈间的血已经发黑,却仍在风里微微晃。"狗娘养的!" 张老栓的喊声劈碎混乱,他怀里揣着刚从死人堆里捡的断矛,此刻举着砖就往火把手脸上砸,砖石相撞的脆响里,百姓们从断墙后涌出来,瓦块、木棍、甚至啃剩的窝头,像雨点般砸向溃兵。
片尾
北元兵拖着火把逃窜时,张老栓扑到旗杆下,解绳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他的粗布衣角磨得发亮,是常年扛货磨的,此刻蘸着唾沫去擦首级上的血污,指腹触到下颌的铁钩时,突然摸到片发硬的麻纸 —— 是从岳峰的发髻里缠出来的,被血浸得半透,上面两个字却铁钩银划:"必复"。血珠还凝在笔画的缺口里,像没干的泪。
东瓮城的晨雾裹着血腥味,玄夜卫的刀劈开砖缝时,朽坏的城砖簌簌往下掉。周显的指尖触到团发软的东西,拽出来才发现是用油布裹着的账册 —— 纸页被潮气浸得发皱,边缘卷着,却每页都用桑皮纸裱过。最顶上那页的 "镇刑司扣粮三千石" 字样,墨迹被血晕得发涨,而最后页的空白处,赫然沾着半片暗红的血痕,形状正与岳峰首级下颌的铁钩印重合。
晨光从箭孔斜射进来,照在摊开的账册上。"扣粮" 的墨字与 "必复" 的血字在光里慢慢融成一片,像幅未干的画。谢渊站在瓮城中央,听见远处传来百姓的哭嚎 —— 是张老栓正抱着岳峰的首级,往临时搭的灵棚走,那片麻纸被他小心地夹在怀里,边角的血痕在晨光里泛着亮,像颗不肯灭的火星。
卷尾
《大吴史?忠义传》载:"岳峰首悬三日,大同士民不忍见,夜以砖石击北元兵,护其首不毁。及城破,谢渊亲敛其首,与尸身合葬于钟楼侧,百姓献砖筑坟,砖上皆刻 ' 忠' 字。"
《玄夜卫档?罪证录》记:"从岳峰首级铁钩上麻纸及东瓮城账册,查实李谟、郑屠通敌事,牵连镇刑司吏役三十七人,皆伏法。其罪证陈列于大同忠烈祠,与岳峰血书并置,岁以为诫。"
《边镇志?岁时记》录:"每至八月十七,大同百姓必登西城楼,掷麻纸于城下,仿岳峰血书事。楼砖缝中血痕,雨洗后色殷红,如将军未干之血,人称 ' 忠魂痕 '。"
城楼悬首血模糊,三日骄阳照骨枯。铁钩穿颌忠魂在,木牌题字骂名殊。内奸已受千夫指,外寇终输寸土无。最是百姓心未死,年年掷纸祭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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