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不是丹墀争谏语,只因黎庶系晨昏
卷首语
《大吴帝纪?成武卷》载:“成武三年春,太保谢渊德胜门大捷后,旧党余孽借‘太上皇帝萧桓居南宫’事,散布‘渊功高盖主,欲擅权’流言;吏部尚书李嵩虽贬,其党羽张文仍在部中掣肘粮饷调度。渊夜守德胜门城楼,见残烛映壁,忆及‘京师危亡之际,君辱而社稷不可辱’,遂取松烟墨,于城砖题‘社稷为重,君为轻’七字,墨迹未干为夜露所晕,渊抚砖叹曰:‘此非犯上,乃守宗社之初心也。’ 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恰至,见字默然,暗命亲兵护砖,勿使损毁。”
此题字之事,非仅 “抒怀明志” 之举,实为谢渊 “在皇权与社稷间定取舍、在奸佞与忠良间划界限” 的政治宣言 —— 流言构陷显旧党之毒,残烛孤守显忠良之艰,题字明志显守土之诚。今唯以谢渊视角,述其城楼守夜、题字明志的两个时辰内,内心与外部的双重博弈,不涉旁支,专写其 “以社稷为念” 的初心与担当。
城楼残烛映霜痕,独对寒星忆国恩。
旧党流言缠虎将,孤臣热血护乾坤。
墨痕晕处初心在,君道轻时社稷存。
不是丹墀争谏语,只因黎庶系晨昏。
德胜门城楼的风裹着战后未散的血腥气,扑在谢渊的绯色官袍上,带着刺骨的凉意。他褪去外袍,露出里面的麻布衬里 —— 上面还沾着前日守城时的血渍,左臂的绷带虽已更换,却仍因伏案久了隐隐作痛。城楼中央,一盏残烛插在铁制烛台上,火焰被风得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城砖上,像一幅凝固的孤臣图。
案上摊着两份文书:一份是玄夜卫秦飞速递的密报,上面用朱笔标注 “张文暗令吏部停发宣府卫冬衣,称‘需太上皇帝手谕方可续发’”;另一份是兵部侍郎杨武的《粮饷急奏》,言 “京营余粮仅够五日,张文以‘账目未核’拒拨,恐士兵生变”。谢渊的指节按在 “太上皇帝手谕” 六字上,指骨泛白 —— 李嵩虽贬,其门生张文仍踞吏部侍郎之位,借萧桓之名掣肘军政,明为 “尊君”,实则为旧党翻案铺路。
他起身走到城垛前,俯瞰城下 —— 德胜门内外的尸骸已清理完毕,却仍能看到石板路上凝固的暗红血痕,墙角堆着未烧尽的瓦剌狼旗,被夜风吹得发出细碎的声响。不远处的民宅区,尚有零星灯火,那是百姓们在修补被炮火损毁的房屋,隐约传来孩童的啼哭与妇人的安慰声。谢渊的喉结动了动 —— 他守住的不仅是一座城门,更是这些灯火背后的万家生计,是大吴的社稷根基。
烛花 “啪” 地爆了一声,溅在案上的《元兴帝宝训》上。谢渊伸手拂去烛花,目光落在 “天子之所以为天子,以有社稷也;社稷之所以立,以有民也” 一句上 —— 这是他少年时诵读的章句,元兴帝靖难后守北平,面对建文旧部反扑,曾以此训诫群臣 “勿以君心废民心”。如今想来,恰是此刻心境。
“大人,秦指挥使求见。” 城楼下方传来亲兵的禀报。谢渊道:“让他上来。” 不多时,秦飞身着玄色劲装,躬身入内,手中捧着一卷账册:“大人,属下查得张文令吏部主事私改粮饷账目,将‘宣府卫急需’改为‘缓发’,并暗派亲信赴南宫见太上皇帝,欲求‘手谕定夺’。” 他将账册递上,上面的篡改痕迹经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红圈标注得格外清晰。
谢渊翻看着账册,脸色渐沉:“张文敢如此妄为,是料定朕不敢动他?还是以为借太上皇帝之名,便可横行无忌?” 秦飞道:“属下以为,张文是想逼大人‘抗君命’—— 若大人强行拨粮,他便奏报陛下‘渊不尊太上皇帝’;若大人不拨,士兵饥疲,一旦生变,他便嫁祸大人‘治军无方’。” 谢渊冷笑一声:“好个一箭双雕的毒计!旧党余孽,死不悔改!”
秦飞退下后,城楼复归寂静,只有烛火与风声交织。谢渊走到城砖前,指尖摩挲着砖上的弹痕 —— 那是瓦剌火枪留下的印记,深约半寸,边缘的砖石已碎裂。他想起守城最危急时,一名十七岁的小兵用身体堵住这处弹孔,临死前喊着 “保京师,保百姓”;想起西直门内冻毙的流民,怀中还揣着给孩子的半块干粮;想起萧栎在奉天殿握着他的手说 “谢太保,京师安危,全托于你”。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交织,让他心中的郁气渐渐散去 —— 旧党的流言、张文的掣肘、皇权的微妙,在 “社稷安危” 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他想起永熙帝曾与他论 “君与社稷”:“君者,社稷之主也;然主若昏,社稷可换主;若社稷亡,主亦无存。故臣之忠,当忠社稷,非仅忠一人。” 那时他似懂非懂,如今亲历京师危亡,才真正悟透其中深意。
夜露渐浓,落在城砖上,形成细密的水珠。谢渊突然生出提笔写字的念头 —— 他要把这感悟写下来,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而是为了警醒自己:无论日后面对何种构陷、何种皇权纠葛,都不能忘了 “守护社稷百姓” 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