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芙镇（九）
水芙镇（九）
尤怜自火光中走来，周身笼罩着刺眼的白色灵光之中，从天而降，挡住了薛省面前。
虽然有点俗还有点矫情，但他觉得那一刻的背影俊死了。一击不成，还隐约有落下风的趋势，青蓉目光阴狠起来，森然地道：“二打一，这就是你们名门仙士的风范吗！”
薛省道：“那些个风范都是做给人看的，你个鬼还要什么西瓜！”
尤怜微微蹙眉，样子明显是嫌弃薛省说话粗鄙。两把利器正面相接，各自飞回持有者的手中。薛省明眼看出望舒是有些占上风，看来一把厉害的武器还挺重要。
青蓉接稳一击后，脸色明显有些阴沉，赤舌遇到对手了。她擡眼死死地盯着尤怜手中的剑，那剑……隐约间有些克制赤舌。
薛省佯装惊讶道：“哎呀？你的赤舌怎么有些接不稳啊？难道还真被我说对了，被大风崴了舌头。我告诉你，尤怜这剑可是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有奇效呢。”
话音刚落，青蓉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薛省有些阴阳怪气道：“看来我说得太对了，恼羞成怒了。”
这副模样看着好不欠打，要不是薛省跟他密音交谈过他都有些忍不住，往他脸上狠狠揣上两脚。
别说尤怜想踹，就连他自己都想踹自己两脚，真的好贱啊。尤怜尚且如此，更何况已经修了鬼道变得易怒的青蓉，就在薛省说“成”这个字的时候，青蓉已经忍不住一鞭挥出，朝薛省脸上呼去，薛省一个侧身躲过。
密音入耳，“你来牵制他我来攻击。”是薛省的声音。
尤怜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言毕，尤怜继续和青蓉交锋。刚才薛省与青蓉对打的时候，青蓉还能靠着武器还能略微占占上风。可现在放在尤怜身上反倒没什么优势成了劣势，望舒打在赤舌身上被逼得节节败退。
青蓉见势不好，眼骨碌碌一转，掷出赤舌引爆准备要逃。一直看准机会的薛省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顶着爆炸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青蓉的手。青蓉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存在，当断就断，直接引爆一条手臂，把薛省给震飞了出去。
猛吐出一口血，蒙蒙大雾中一双极为痛恨的眼格外血红。
闷哼一声，薛省振飞在地上打了还几个滚，怀里的东西也一下子滚了出来，发出清脆的叮铃铃的声响，是他在方府捡到的铃铛。
听到这个铃铛，青蓉逃跑的脚步顿了顿，尤怜也在这时冲了上来，下一秒薛省看见青蓉喷出一口血，脸上浮落着不可思议。
望舒的剑芒，从她的后背刺入，从她的胸口突出。
青蓉低头，看着穿过自己胸膛的剑芒。尤怜抽出望舒，收回剑鞘。若是以妖身抗这一剑说不定还能撑住，但现在人身万不能抗下这一剑，不然不死也得扒层皮。
躲在青蓉身体的杨氏知道这副身体是不能要了，逃命要紧。天下之大再寻一个月阳之体也容易。想法刚一落下，一道黑色的灵魂从青蓉身体脱离，往远处逃遁。
尤怜眉间一蹙，轻点望舒追了出去。
烟雾大，薛省听见膝盖跪在地上的声音，是皮肉在地上摩擦往自己这边挪动的声音，他可不喜欢睁眼的感觉，一剑劈开了烟雾。
烟雾劈开，地上被拖出了一道血痕，青蓉艰难地爬到了薛省刚才滚落的地方捡起来了那枚铃铛，紧紧地攥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砸在上面。
薛省难以置信的看着，青蓉一头妖异的银发，十八九岁少女身形也逐渐变成了十三四小姑娘的模样。少了一条手臂格外痛苦，身体蜷缩像只小兽。
薛省心道：“小姑娘可怜经受这么一场无妄之灾。”身体各处都有擦伤，胸膛处顶着一个窟窿，要是别的小姑娘，早就哭天喊地地叫疼了。
给小姑娘施了治疗术问道：“还疼吗？”青蓉摇了摇头，手颤抖的拉着他，眼泪不止，颤颤巍巍地说她要快点出去不然来不及了。
薛省以为小姑娘胆子小立马就背起来，说不用担心会带她出去的，小姑娘抹了抹泪怯生生道了声谢。
杨氏从青蓉的身体脱离之后火势明显变小了，但雨在一直下明火碰上水产生一大片的水雾，给要出去的薛省添了不少麻烦，生怕脚底一个不小心把人家小姑娘给摔了。
忽然，门外传来极为凄厉的哭喊声，“鸢儿！”“小姐出事！”“小姐！”“小姐没气了！”扑天喊地的哭喊声。
听到声音，薛省背上的青蓉顿时不老实了，身上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要从他背上起来。薛省看她还伤着，好言好语劝着叫她不要乱动，等下又扯到伤了。
谁知小姑娘晃动之下抓到了他的伤口，薛省痛呼一声想抓住要摔下去的青蓉，没想到一个没抓稳两人一起摔在地上，这一摔地上的碎石碰到他手臂上的伤口，疼得直飙泪。
青蓉摔在地上疼痛都来不及感悟，就朝着门外奔去。若不是地上有被她拖出的血痕，薛省感觉她受伤都是自己的错觉。
跑快一点，跑得更快一点。平日明明很短的路，可现在怎么就这么长啊。杨氏待在她的身体里，她可以窥探杨氏所有的记忆，让少女全身腐烂的就是倾香楼的芙蓉香粉，而倾香楼里没有一个活人里面全都是妖怪，而且臭名昭著的无脸妖。
无脸妖生来无脸无皮，又没多少战斗力，所以只能找凡间那些个容貌姣好的少女，哄骗他们买下能脱脸皮的芙蓉香粉，以此来获得一张漂亮的容颜。
少女涂上香粉以后，不出五日就会全身腐烂而死，只留下一张比往日漂亮的脸皮。
而那些香消玉殒的少女，因为生前受到极大痛苦产生的怨念，凝而不散，所以她们的骨灰也是最好的原材料。
无脸妖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朝会，以此来选举出女王。无脸妖每年的女王都不同，选举方式就是谁找来的脸皮最好看谁就能当女王。每一只无脸妖都想做女王的位置，那代表着无限的荣光。
而这种想法和杨氏不谋而合，杨氏提供场所让她们堂而皇之挑选美貌少女，而她利用无脸妖强大感知力替她找在毕陬之日出生的女子。
杨氏一直控制着小姐，想以此来威胁她放弃自己的身体。小姐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因为什么好运气，而是小姐的身体一直靠杨氏的灵气养着，如今杨氏逃遁走了，灵力再也无能为系，小姐怕是要出事。
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方夫人抱住方鸢儿失声痛哭。
青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靠近方鸢儿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挽着小姐的手，她一概不知。唯一能感知的是带自己回家的手没有了温度，冰凉的。
那个给她系铃铛叫她吃糖包的方鸢儿怎么也叫不醒了，那她说要服侍一辈子的人睡着了，不醒了。
薛省看不得这场面，同样江风晚他们也看不惯。天光有些朦胧，三人会心点头，纷纷往倾香楼掠去，也不用找直接拿出方妖盘指引妖气最浓的地方就行。
天色有些微亮，路上已经有两三个行人，三人一路提速赶到了这座害人不浅的倾香楼。
一到这里薛省就感到一股浓重的妖气，几乎是铺天盖地的。按理说这么浓重的妖气附近的御察台应该能感应到，为什么毫无动静。
普通人眼里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楼，还未开门毫无人气，薛省三人中却是不同，楼里灯火通明，妖声鼎沸。他们还能听见几个小妖喊叫。
“姐妹们！庆祝一下我又得一张漂亮的皮，今年我肯定能把雨灵郡那个家伙赶下女王的位置，重回女王宝座。”
另一名小妖啐道：“雨灵郡你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了一次都没成功过，而且你那张皮算个鬼啊，还不如我这张，别以为自己名字和女王差不多就觉得自己和女王差不多，大家说对不对啊！”
“哈哈哈哈哈”，众妖顿时笑成了一团。
一妖起哄道：“你这张皮不仅没她的好看也没我的好看，整日听你说你当过女王，摆起那个架子，脸臭得跟那些个男人的臭脚底一样。敢问在座的姐妹有谁见过你当女王，真是整天白日做梦，分不清白天黑夜。”
听到臭脚底的时候有几个小妖定力不足咯咯咯笑了起来，紧接着一大群妖都笑了起来。其中还不乏有几个小妖对雨灵郡啐了口水，随即又看起了热闹。
殊不知危险已经靠近。
就在她们在打闹说笑的时候，薛省江泽离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布好结界，为防止她们逃走再次作乱。
就当雨灵郡想要反驳那些个取笑自己的妖时，头皮一阵发麻，能力比较弱小的妖族，对于危险有着天然的直觉。
她打开窗户发现一个少年正对着自己笑，少年相貌俊朗，笑容极为灿烂，唇上的酒窝似乎沾了蜜糖一样极甜极腻。
雨灵郡大叫一声：“仙门的人来了，快逃啊！”
此话一出，无脸妖们倒豆子一样乱成一团，五颜六色的纱衣东蹦一个西蹦一个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纷纷跳下窗台往外边逃去。
正当他们走出楼里十几步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根本逃不掉。这些无脸妖都是害人性命的恶妖，不必客气直接杀。
薛省看着这一窝蜂跳楼而出的妖，这规模得有二三十只，咂舌心说：“杨氏还挺有本事能聚集这么多妖，要知道妖这种生物向来是独居的。”
“铮”的一声，拔剑出鞘，一位脸上颇为娇俏的小妖看到薛省拔剑过来，下意识推了旁边的同伴，拔腿就跑。
旋即那名娇俏小妖的胸前，一柄长剑直插心脏。耳边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我最讨厌看到这一副场景了。”
薛省这一剑拉开了帷幕，逮到一个杀一个好不痛快，刚才受到的憋屈舒缓了好多。
薛省杀得差不多，留个两个活口用粗绳捆住方便问话。
远处一道白色剑光而至，少年眉目冷淡立于剑上，迎风如松。尤怜旋身飞下剑，收剑回鞘。薛省见他来，脸上喜不胜收：“这么快解决了，刚好我这里也完事了。”
尤怜神色未变点了点头。
江泽离道：“可杨氏可生擒住了？”
尤怜道摇了摇头：“没有，她宁愿自毁魂魄也不愿被擒住。”
“不过……尤怜从袖摆里拿出一颗似银又似水晶的红珠，“这是她自爆后留着的东西。”
薛省看着这红珠子有点眼熟，又有点想不起来。
半晌，众人都陷入一阵沉默。薛省心道：“自毁魂魄不像是修行鬼道之人干的，前世他有缘结识两个修行鬼道之人，无一不惜魂魄得很，按照他们的说法宁死也不丢魂魄，所以他们身上替身傀儡保命法宝多得数不胜数，哪怕被人抓了也舍不得魂魄有半点损伤。”
虽然有疑点，但他这番话也不能对着尤怜他们说出来，毕竟书上对鬼道修行知之甚少，仙门中也难得碰上一个，他又如何解释的清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薛省语气略带惋惜：“可惜了，不然还能在她嘴里翘出点话来。”
江风晚道：“无妨了。”她指着被捆住的两个小妖，“这不是还有吗，只要平安无事问不出什么也没什么大碍。”
江泽离微笑点头表示认同。
薛省笑了笑：“师姐说的是，那我们就开始问话吧。”
那笑容十分灿烂夺人喜欢，但在雨灵郡眼里却如同恶魔，吓得直摇头。刚才她就是看到他笑一下，不到三炷香的时间，她二十多个姐妹就死得就剩下她们两个了，虽然她和她们的关系不好，但难免感到兔死狐悲，她旁边的小妖亦是如此，倒吸了两口凉气。
知道要死雨灵郡心底反而横生出一股勇气，大叫道：“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们是不可能在我嘴里问出一句话的。”
“好。”一道青色剑气亮起在她眼皮一晃而过，随即是温热的血液洒在脸上的感觉。薛省用手帕揩拭剑上的血，慢悠悠的十分好看，剑尖抵在她的喉咙上，“我这人一般不想讲废话，再问你一次说不说！”
雨灵郡顿时软了身子，旁边的小妖眼睛瞪得老大，惊惧得死不瞑目瞪着她，心里那道防线终于破了：“我说，我说别杀我。”
薛省收剑回鞘，语气懒洋洋地：“早这样就好了，省得我再杀一只妖，话说我终于知道你们妖族数量怎么少了？要是像方知章那种人早就跪地求饶哭天喊娘了，哪里还要多的死伤。”
“第一个问题我问的简单一点。”薛省低头略一思索：“你叫什么名字？”
雨灵郡身子抖了抖：“我叫雨灵郡，来自无脸妖族。”
“姓雨？”江泽离道：“你是王族？”
雨灵郡点头又摇头：“曾经是。”
在妖界，无脸妖的姓氏和王族都不是什么秘密。江风晚道：“那开始吧。”
尤怜道：“倾香楼是你与杨氏所开的吗？”
雨灵郡点了点头，道：“半年前一个女人找到我们，说是能给我们提供一个场所让我们光明正大挑选自己心仪的面容，不必再去诱骗。我们是鬼迷心窍啊，这世道修士这么多，有一个避身之所实属难得，而那时候正当朝会竞选女王，我们这是急功近利，才会跟她合作。”
“那说说芙蓉香粉的事吧？”
雨灵郡心里直冒冷汗，话都说不全了，香粉、香粉……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香粉还不得活刮了她，哆嗦道：“香粉、就是普通的香粉。”
这次不是薛省出手了，而是尤怜，他道：“说谎！别挑战我们的耐性。”
薛省笑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琼林尤氏的问灵？”
此话一出雨灵郡顿时怂了，颤颤巍巍道：“是，是骨灰……”
薛省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只是骨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再准确一点。”
“我，我……，”看她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尤怜顿时觉得好笑，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倒是和人的本性一样，趋利避害。他道：“那我替你说好了，是用那些被你们害了性命夺了脸皮的姑娘吧。”
“最后一个问题若有隐瞒，死。这里有御察台为何没有御察使来监察？”
御察台是仙门之人设立监管害人妖物的存在，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会设立，是仙门在人界的眼睛，也是凡人眼里的明灯。凡人负责供奉，而御察台负责侦查妖物的存在，一旦发现有妖怪的存在会立即禀告给高处的御察处判定妖物的实力，分发给仙门世家弟子历练委派除妖。
雨灵郡也不敢再隐瞒了，但她确实不知道最后的问题，“我不知道，这种事向来都是杨氏管的，我们只负责替她找人。”
薛省轻咦一声：“这么说你现在没什么用处了？”
雨灵郡一脸惊恐，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我有用处的，你让我再想想。”薛省斜着眼看她，背影不停地抖，看着十分地紧张。
求生是每个生物的本能，小至蜉蝣，大到神鬼妖魔。
薛省给自己倒了碗茶，气定神闲的模样，让雨灵郡恨得牙痒痒的。他慢悠悠地道：“你慢慢想，我们有时间跟你耗。”
茶盏碰到桌面一声脆响，雨灵郡顿时一麻。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她道：“有好几次我偷偷地看见御察使跟杨氏私底下见过面，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还算有点用处，我也遵守诺言给你一个机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风晚打断了，“不行，她害了这么多无辜性命，怎么能放虎归山，阿省你也是见过那些差点失去性命的姑娘，一个个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