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渔安穗 作品

尘中事(二)

尘中事(二)

时间晃晃悠悠很快过去,尤怜和薛省很快回到了尤家。

幽篁里,瘦弱的孤竹掩盖着人影,人影理了理自身的衣摆,放下手中的茶盏,“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公子和薛家公子已经回来了。”

“有何变化?”

变化。”

人影静默不语,但他面前的杯子却是已经碎了,化成齑粉,那人冷笑道:“还真是死心不改!”

说完他又倒上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直接浇在旁边的灵花上,热水一浇下去,几乎整盆花都呈现枯萎的状态。

退下吧。”

等人走后,人影走到了月下庭。他看着天上的明月,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

既然你们管不了他们,那我就替你们好好管教。

与此同时。

一人脸上带着神鬼面具,他跪着地上,一手抵在眉心,一手抵在胸口,表示永不背叛,“报告主上,找到了。”

红袍人赫然变得兴奋起来,“哈哈哈哈!没想到啊!还有这样的人!”他看着面前高大的石像,俯身去亲石像的脚,“终于要开始,这上千年的诅咒!终于可以结束了!”

红袍人眼里狂热,兴奋道:“他是谁!”

“金灵道人之徒,薛省!”

“薛省?金灵道人?薛家?”红袍人眼里闪过一丝疑色,“调查过他没有,他是哪里人氏?”

黑袍人道:“调查过了,他说是金瑶人,我也去调查过了,按照他那个年纪去查,金瑶那年是有两家大户发生了大乱,一户姓谢,另一户姓薛。”

“哈哈哈!竟然姓薛!这真的是天意!”红袍人眼里闪过疯狂,“金灵道人的事情就交给十七去做,另外尤家寄来了拜帖,说是尤家的小子要去灵安山任学,你盯着点。”

“主上,我还有一事还需要禀告。”

“什么事?”

“尤家的那个和薛省关系好似,不同寻常。”

“哦?说来听听。”红袍人摸了摸下巴,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不会做普通朋友做的事情,我怀疑尤家那个有断袖之癖。”

“好。”红袍人眼里闪过一丝坏笑,“如此甚好,断袖之癖,断子绝孙!我倒是看看尤家的当家人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气到吐血身亡。毕竟他那个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算是被他一手逼死了,如今又来个气死人的孽障,就是不知道气死的是谁?”

“好笑!”红袍人摆了摆手,“好了,今日高兴。去跟中间人说,他会给你好东西的。”

面具人眼里这才掀起一点喜色,“谢谢主上。”

雾光散去,光亮照了起来。大殿内的石像沐浴在阳光中,金色的光影柔和地增添了光辉,羽衣欲飞。奇怪的是石像的胸膛竟然有了起伏,像一个真正的活人。

不,准确地说,不是人,是神。

红袍人走进阳光中,他身上带着解脱,对着石像跪下,虔诚道:“慈悲,罪孽散去。”

而石像像是听到了他的祷告,有了回应,一片花瓣落在了红袍人的手上。

红袍人激动落泪。

他们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

尤怜将孩子抱给了尤清仁,尤清仁看着孩子的根骨,大为赞叹,那双只为尤怜绽放的死鱼眼有了光彩,难为他的一双小眼睛硬是睁得滚圆。薛省看着他那表情,知道的知道他是激动,不知道的是还以为他要吃人呢。

尤清仁看着孩子,心中温存,道:“得为这个孩子取个小名才行,尤怜你觉着如何?”

尤怜道,“二祖父取就好。”

尤清仁思索片刻才道:“虫二,如何?”

尤清仁还没等尤怜得出反馈,耳边就响起一个低沉的笑声,尤清仁双眸紧闭,深吸了一口气,“薛梦成!”

薛省捂着肚子差点没笑抽过去,“在,我在。”

尤怜静静的扫了他一眼,不明白薛省在笑什么。可依照是他的性子他有隐约知道点什么。

看到他这幅样子,尤清仁火冒三丈,“有什么好笑的?!”

薛省要笑抽过去了,“只是觉得有点土,虫二,我还狗蛋呢。夫子你这取名的技术实在不行啊。”

尤清仁听到这番话脸色更加不妙了,“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我平日是如何教导你们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回去给我抄五十遍诗集!”

尤怜眉心抽了抽,道:“虫二是将风月的外框去掉,取风月无边之意。

薛省的笑噎住了,他挠了挠头,讪讪站在尤怜的背后,小声道:“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尤怜道:“你有给我说的机会吗?”

薛省:还真没有。尤怜继续道:“而且我早就与你说过,让你多读点书。”

薛省委屈,暗地里戳起了手,嫌弃我。

尤清仁冷着脸没说话,看着怀抱中的婴儿好半天才缓过来。

阿青和清漱也来了,阿青看起来很是激动,对着新奇的生命感到好奇,用手指戳了戳小孩的手指,被小孩一手抓住,感觉手上的生命力,惊奇道:“哎!好神奇啊!他抓着我了!”

清漱也看着小孩子,小小的一团,都没有他的剑高,却有着柔软坚韧生命力,嘀咕道:“好小啊。”

尤清仁大为高兴,平日的技能找茬都不发挥了,揉着两个小孩子的头,“今后这便是你们的小师弟,你们可得好好照顾他啊!”

两个小孩子本就新奇,一口答应。尤清仁本能地转向尤怜,伸出手想摸尤怜的头,却发现尤怜已经长高了,不能摸了,道:“聒碎,照顾好自己。这里有师傅和祖父看着。”

“嗯。”尤怜谦让地低头,可以让尤清仁摸得到的位置,尤清仁满脸欣慰,感叹孩子长大了,轻轻地揉了两下,“好,回去吧。”

“嗯。”尤怜眼底有些软意。

薛省笑眼看着,他也低下头让尤清仁摸,尤清仁一脸不解,道:“你干嘛?!”

“您也摸摸我呗。”尤清仁一脸的不乐意,却还是摸了摸,动作和尤怜的轻柔,倒是后面两个小孩子喜欢凑热闹,胡乱地摸了两把。

正当薛省满脸笑意地擡起头时,发现满屋子的人都是笑意,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脸色瞬间大变,他的头变成了鸡窝头!

尤青掩着嘴笑,大感不妙,一把拉起尤清漱的手,大喊道:“跑!”

薛省呲目欲裂,千乱万乱,发型不能乱!抄起桌案上的戒尺转头就追,“小兔崽子,别跑!”尤清仁看不下去,随即也抄起桌案上的戒尺,“你们几个!吵吵闹闹算何体统脸面,快给我停下!”

尤怜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眉眼弯弯,他看着摇篮里的孩子,轻声道:“欢迎来到三清,师长很好,师兄也会很好的。”

小孩“哇呀”叫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尤怜看着那个小孩子,像一条小虫子。

把人安顿好后,尤怜正准备去陈书。半路走到藏书阁的时候,迎面一名弟子礼道:“公子,家主有请。”

尤怜默然,尤凌义以前从不会管这些的,道:“好。”

尤凌义住的地方叫清落院,庭中只种着几株孤梅,十分的冷情。尤怜过去的时候,尤凌义正抿着茶水,看他过来,瞥了一眼,随即眼神收回来。

弟子识趣的退了出去。

尤怜上前一礼,道:“家主。”

尤凌义放下茶盏,“没有外人在,不必拘礼。坐吧。”

尤怜客客气气道:“是。”

两个人关系就是这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祖孙爷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有其他人在还好,至少说话活跃气氛。尤怜坐了许久,尤凌义的茶冷了好几遍,他看着寂静如鸦的气氛,起身道;“祖父是有何事吗?若无事聒碎还有下去写委托陈书。”

“心不静。”尤凌义来了这么一句,“坐着吧。我还有有话对你说。”

尤怜重新坐了回去。尤凌义道:“此次的委派如何?我听你二祖父说你进幻境了,无知无识,旁者身者你都做了,如何?”

尤怜颔首示礼,淡声道:“人生八苦,世俗不易。情爱谦卑,得之谓之生死,不得之将离断肠。世间尔尔,难一痴心。”

尤凌义算是明白了,他放下茶盏,道:“情爱之事,上不了台面。不说了,楚巡之事你觉得如何?先前你师伯也跟我提过这事,没想到这祸难这般严重,我明日休书一封带去给御察台的人看看,另外姚家那边的宴你去的时候带上一份,其他几家我劳烦泽离和风晚去送。”

“好。”

“那个楚家的小子也算是有心了,他是哪支嫡系?”

尤怜道:“并未嫡系,是楚家少主捡回来的弃婴。”

“倒是孤勇,算是个不错的小辈。”尤凌义评价道。

尤怜起身,“祖父我还有一事禀报。”

“是灵安山的事吧,尤凌义抿了一口茶,“我已经派人去寻,上修界确实安静有些过分,世家这些年确实察觉灵安山有些小动作,但都是无关皮毛的痛痒。尤怜,要想一击毙敌,还得弄清楚他们正在的目的才能下手,清楚吗?”

尤怜点了点了点头,“是。”

“从前你兄长倒是去灵安山任学过,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还得早点去探探虚实。从姚家回来后你就早点收拾去吧,祖父已经交好拜帖给你递上去。”

尤怜本能的要答“是”,可惜他常年词不达意,脑海浮现出一张脸,“还得需要一月,薛省要与我前行。”

尤凌义把茶碗放下,木板和瓷器碰出清脆的声音,“哦,我倒是听你二祖父提起过,只不过薛省还并未达到结业的成绩。”

尤怜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他可以,我会教他。”

尤凌义摆了摆手,“随你,但是尽量要快。这种事情慢工出不了细活。”

尤怜没说话。

两人谈了一下那个孩子之后,尤怜就请辞告退。

正当尤怜迈出门的时候,尤凌义说了一句,“聒碎,你还有事与我交代吗?”

尤怜脚步一顿,拜身回去,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自然不可能有遗落,“没有。”

尤凌义收回眼,“走吧。姚家回来之后,我还有话对你说。”

“好。”

他走后,尤凌义看着尤怜的身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倒茶的时候,热水不小心浇到手上,手掌一片白,两边还有压痕,像是握紧了什么东西,不过很快又升起一片红,尤凌义哼笑一声,离开了。

他走后,桌上的茶碗顿时碎成了几瓣,热水滚烫,茶汤肆意。

薛省一回来就听到路清野嬉笑打闹声,他提着棠梨酒,右边还提着糕点,没个正形倚靠在门框上,道:“薛兄,委派顺利!请你喝酒!”

薛省笑着碰了碰他的肩膀,握拳,爽朗笑道:“我真是爱死你了,路兄!我要是女的准被你迷住了!”

路清野脑海里顿时浮现薛省的脸配上一副身娇体弱的身子,感觉一阵恶寒,急忙摇头,“不了,我还是喜欢真女仙子,就你这样,”他啧啧几声,有几分调笑意味吗,“怕是无福消受!”

“哈哈哈哈哈!”

薛省也跟着笑,用鞋底去揣路清野的屁股。

路清野拍着薛省的肩膀,压低声音,“对了,听说了没?你和尤怜离开之后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就是那个岑雪今醒了!”

“他没死!”薛省一脸的惊讶。

路清野翻了个白眼,“他当然没死!他要是死了,万青山不得找林远道拼命啊!”

“那他怎么突然醒了呢?之前也没听见个动静啊!”

“谁知道呢?对了,这几天怎么没看见远道啊?”

路清野道:“你说他啊?好久没见他了,也是你们走后,林远道就跟尤老头告假了,不知道几日才能回来。”

“这尤老头也能批?!”薛省一脸震惊,要知道尤清仁的威名可是山大王的那种,管着三清三千多的弟子,谁敢造次。

“不知道啊!”路清野抱胸道:“反正我看万青山那小子挺不得劲的,一脸的谁欠了他八百万灵石!”

“那倒也是。”薛省嬉笑道。

对于林远道,薛省并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人。有些优柔寡断,性子不够决绝,很多时候不能做多大决定,这样的性子于他自己而言不算是太好,也不算太坏。

而这样的性子放在上修界却是不太好的,太绵软了,容易受人掣肘。薛省不喜欢,但林远道这个人还是好的。

至于万青山,那骄蛮性子简直和宋子义有的一拼,在尤家两人并称傲娇毒瘤子。平常人都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当然凭他们的身份地位不用他们勾手就有一大堆的狗腿子献身谄媚。

其实要说傲娇,薛省心里暗自琢磨,尤怜也可以上榜,但尤家小公子冰冷的外壳实在太厚,让人窥见不了他傲娇的内心,薛省是瞧见了,但他不说

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要说起万青山和林远道,薛省并在不知道他们能有什么交集,就是岑雪今。林远道那事也不是故意,而且现在岑雪今也醒了,他们之间就更不可能有交集了。

不过!路清野说林远道和尤老头请了好多天的假,归期未定,以尤老头的性子来说,不可能让林远道请这么多的假。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通雨道人亲自来接的他。

他赶忙追问,“那当时林远道是什么表情?”

路清野还有些懵,如实相告,“他那时候低着头,一副生人勿近的位置,我告诉你其实万青山和林远道走得还挺近的,你们别看他们这副样子!”

“但是那一天,林远道和谁都没说话,失魂落魄的,看他低着头,我瞧着是哭过的。”

“哭过?!”

“对啊!”

路清野砸吧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男子汉大丈夫!”

结合上面的东西再加上岑雪今醒来的因果,万青山的接近,薛省终于想起来了。在前世,临松山的通雨道人确实有这么一位徒儿,曾上高云,后也跌落泥潭。

那名弟子,薛省在前世也听说过,不过很久之前的事,久到林远道他这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也认不出了。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这是妇人对出战丈夫的思念,短短十个字就说尽女子一生的等待,亦如他的孩子也是,薛省记得林远道说过,自己的干娘平娘就是等着自己归家的丈夫一直未归,所以他一生都在等待。她的另一个孩子姚羡,只羡鸳鸯不羡仙,也表达了她对于爱情和丈夫的思念。当然这也注定了她是个命苦的女人。

林远道是在八岁的时候遇见通雨道人的,其实他们更早见过面的。林远道的母亲的妹妹是通雨道人的妻子,通雨道人是和尚,还是难得一见的俊俏冷淡和尚,当年和姐姐上香的妹妹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祈福上香。过了很久,姐姐回去了,再过几年的时候,僧人已经脱下的代表清净戒欲的袈裟,换上了平常人的常服,蓄起了长发。而当年的冷淡俊俏和尚脸上有了淡淡笑容,姐姐看过去,妹妹平缓的肚子鼓了起来,她身上散发出说不清的光辉,而妹妹早已经在信中说明了姐姐的来意,并表达了希望。

当年还是三岁稚子的林远道问:“小姨的肚子鼓起来了!好神奇!娘亲的肚子也会鼓起来嘛?”

姐姐笑着:“娘亲的肚子当然会鼓起来,小远道就是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大的。”

林远道转过头,“那小姨肚子有小弟弟嘛?”

妹妹摸着小林远道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肚子上,温柔道:“那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林远道感受其中的胎儿,新的生命在他耳边跳动,“是弟弟我可以和弟弟玩,是妹妹的话我是哥哥会保护妹妹的!”

妹妹慈爱揉着小林远道的头,看向旁边的爱人,“忘辞,这孩子还未取过字,你给他取一个吧。”

僧人看着心爱的妻子,再看着和妻子有几分相似的小孩,思索许久道:“远道。”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

姐姐也笑着,“就这个吧,我喜欢!”

小孩也跳着脚,有些怯生生的,“谢谢姨父,我喜欢这个名字。”

僧人笑着蹲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姨父也很喜欢你。”

可惜,林远道还未来得及保护弟弟或是妹妹,小姨在生产当天大出血,孩子太大导致生不出来,一尸两命。年轻的僧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是修仙之人,却是早生华发,从那一天起,他不再笑了,变成了从前的冷漠僧人,他更不会说话了,整个人显得冷漠又无情。

而林远道的父母也是出门看望小姨的时候被盗匪杀害了,他□□娘收养,虽不说过得多富足,清贫却也快乐。他娘曾经告诉过他,人不能多想烦心事,想多了记得事也就多了,心里就放不下开心事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就是看见干娘和姚羡那张有些相似的脸的时候,他总莫名有些难过,他有点想阿娘阿爹了,还有小姨……

过了两年,通雨道人忽然出现在姚家门口,平娘显得有些瑟缩和害怕,姚羡护在平娘面前,林远道确实哭了,面目全非的那种,“姨父……!”

他一把扑在通雨道人的怀里,虽然他们好几年没见,但他能感觉到他是来找他的,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记得姨父给他买过纸皮老虎,打量过小衣服,也买过哄小孩吃的甜米糕。

明明都是最平常的东西,现在想起来确实如此地弥足珍贵。通雨道人抱着他,眼睛也湿润,他说,“你小姨托我照顾你,我找了你好久,找不到你,我听人说你被山贼杀了,这几天才听见你的消息,对不起,姨父来晚了。”

两人抱头痛哭,一个在哭死去的妻子和孩子,一个在哭死去的父母和消失的亲情。

两个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如今却又如此紧密。

林远道当然知道干娘养育两个孩子有多困难,他选择离开,干娘就可以更好地养姚羡,为了关照干娘的养育之情通雨道人给了干娘一笔钱。林远道想让姚羡跟着自己一起去临松山,却被通雨道人给拒绝了,说他的师傅另有他人,他们之间没有缘分。

林远道不懂缘分,反正姨父说不能收姚羡为徒。林远道从小和姚羡一起长大,哪里肯,就要跪下,可姚羡却不肯了,硬气道:“不收就不收!远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岂能随意跪人!没出息!”

“可是……!”这可是修士,凡人想要逆天改命不是去读圣贤书,是去当修士,是去降妖除魔,实现男儿的大好抱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是不受人眼色,让人尊敬的修士啊!

姚羡道:“都是吃同一家饭,别想那么没骨气的事,你去临松山好好照顾自己,再说了你那位姨父不是说我有仙缘嘛,就当是当哥哥的让着弟弟多修炼几年,你可别偷懒啊,小心我超过你!”

“胡说!我才不会让你超过我!再说了我才是哥哥!”

“你找打!”姚羡举起拳头!

“干娘!”林远道下意识嚎了一嗓子,干娘也顺势要抄起墙角的搓衣棒,却忽然发现面前还站着一位仙长,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小声嗫嚅道:“阿羡,别在仙长面前放肆。”

姚羡放下了拳头,揉了揉手腕,“我知道娘,闹着玩,更何况……”

话还没说完,姚羡的腰间一疼,是她娘亲掐着他腰间的肉,她姿态放得极低,整个人匍匐得像一只蚂蚁,“小孩子就是没大没小。”

姚羡一愣,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受到了冲击,他看着眼前的仙长一愣,明明远道和仙长的关系那么要好,而自己娘收养了远道,为什么他的娘却要奴颜婢膝,他不喜欢,却还是低下了头。

他不太懂,也不是很想懂。总之他不想成为这样的大人,不想成为这样的仙长。他不想像娘,也不想像眼前这位仙长。他想和平,不想人总是低着头,可以擡起头,不想眼睛里总是带着卑微和讨好。

林远道也不懂,他赶忙扶起干娘,干娘确实一脸笑。他一愣,干娘的笑不同于往日的笑,她的笑容总是很慈爱的,可如今确实带了几分尊敬,仿佛他不是她带大的孩子,而是一位有着亲密关系的客人。

林远道的内心被刺痛了,不痛。一根小针扎破皮肤的痛楚,却让人异常难受。

林远道被带去临松山了,那里草长莺飞,草药茂盛,还有野兔和竹鼠。他掏了几个兔子窝和竹鼠窝。通雨道人从前是僧人不吃荤,林远道是小孩子需要补充营养,通雨道人会给他买鸡鸭吃。

一天,林远道从烧鸡取下一只鸡腿放在通雨道人的碗里,小心翼翼道:“师傅,吃鸡腿。”

拜了师,就不能叫姨父,要叫师傅了。

通雨道人没说话,默默的把鸡腿放回了林远道的碗里,“师傅不吃。师傅从前是和尚,碰不得。”

林远道看着碗里的鸡腿,有些坐立难安,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讨好,“不是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通雨道人拿筷子的手一愣,林远道看见几个月来冷漠的师傅,身体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栗,“你小姨也说过这番话,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下一句。”

林远道呼吸一滞,缓缓吸了口气,“下一句是什么?”

“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其实根本什么穿肠过,就是心不静找理由而已。”

林远道小声的扒饭,递过去帕子,“师傅,会好的。”

通雨道人红了眼眶,他直勾勾的看着林远道,仿佛要透过他去看别人,他喃喃道:“要是她没死,我们的孩子也会走路了,也不知道孩子是像我还是像她。”

……

林远道看着眼前的兔子和竹鼠,一时不知如何抉择。以前家里在干娘那里,虽说吃得饱,但肚子的油水却少得可怜,两大半大的男孩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经常跑到山上去掏鸟蛋,掏兔子窝,掏竹鼠洞。每次他俩都要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干娘总是要发脾气,姚羡提着兔子,笑得一脸的灿烂,“娘,今晚加餐!”

平娘看着两个泥人,气不到一处来,拿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好啊!加餐!先吃你老娘我的竹条炒肉!”

两个少年总是要在村口嚎叫一番,干娘舍不得打他,总是要在姚羡身上多招呼。他给姚羡上药,他疼得不得了,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说,“我娘总是舍不得打你,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她捡的,你才是他亲生的,哎哎哎!你轻点啊……!”

“我已经很轻了,下次,别动啊!我身上还有呢!我也还疼着呢。”

“风凉,你身上哪有我身上多?!我下次就该把你推出去,替我挡鞭子!”他摸了摸下巴,越发觉得此事可行,凑上身去,“哎哎,要不你替我挡鞭子吧?”

林远道往伤口上一撒药,姚羡面容扭曲,一副最毒兄弟心的表情,“你别想了。话是这么说,你下次还敢掏兔子窝吗?”

姚羡一把坐起,拍了拍胸脯,“掏啊!你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还有我那老娘三步一喘气的身体都这么虚的,不去抓兔子难道就靠那些野菜吃饭!”

“被人怎么欺负死的都不知道!”动作太多,牵扯到了伤口,姚羡立马抱着自己的手,抽搐着,倒吸了两口凉气。

三步一喘气,那干娘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大半个村子,可没见停下来歇一歇。他知道这些都是姚羡的功劳,干娘的身体以前是不太好,是他上下蹿使着让自己一起去掏野味,每次都是他弄得多,自己却吃得最少。

“下次我替你挡着。”沉默半晌,林远道小声开口道。

其实说是林远道是哥哥,但他挺怕疼的,姚羡也没把他当哥哥看。姚羡根本就是说说,根本没让林远道替自己挡,他摆了摆手,“算了,我开个玩笑,还当真了。”他笑着,“要是真让我家那个疯婆子抽,还不得把你抽死!”

“话说,你也大不了我多少,不如你叫我哥哥?”

林远道懒得理他,“我是哥哥是既定的事实,还是不要妄自改变了。下次,我就护着你。”

可惜还没下次护着,林远道就被通雨道人带上临松山了,那是凡人不可以踏足的地界。

林远道看着面前的兔子,膘肥体壮的。比下修界的兔子,块头大了两倍不止,下修界的兔子都瘦不拉几的,三个人吃一只兔子全是骨头没有肉,骨头□□娘做成汤喝。肉就那么一丁点,他们吃一点,留出大半给干娘,那大半的肉也没有一个小孩的拳头大。

每次别人家做了肉,姚羡的肚子总是要闹动静,他笑着说这是滚天雷,都不要鼻子闻,就知道人家炒肉了。

其实比起兔子姚羡更喜欢竹鼠,那东西扒了皮之后全是都能吃,而且竹鼠偷别人家的粮食吃,个个膘肥体壮,架在火上烤,不用刷油,一会就滋滋的冒油。不像兔子一口下去,全是骨头。

山中无岁月,很快到了下山的日子。林远道亲自到山上抓了很多兔子,手脚绑在棍子上,扑腾个不停,还有竹鼠。他拿着师傅给他的钱买了一些粮食,给干娘买了衣服和首饰,也给姚羡买了。不过他一个男孩子自然没有首饰,他亲自挑了一把剑给他。

望他以后,可以早日踏上仙途。

林远道顺着记忆,很快找到了那间茅草小屋,不同于一年前,外面围了栅栏,院子打扫得很干净。

干娘在里头收拾衣服,林远寒暄了几句,带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当干娘看见他那一连串的兔子之后,那双带着尊敬的眼神有点溶解,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你这傻孩子,干娘很喜欢。就是下次不要去抓了,多危险啊。”不过她突然想到了面前的孩子已经成为了修士,只是将手落空了,“干娘,从前……”

林远道知道干娘所想,握住她的手,“我当然知道干娘责骂我们要多洗两件衣服,我知道您是怕危险,您放心,我长大了,阿羡也会长大,我们会一起孝敬您的。”

干娘眼眶泛红,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在小辈面前失了态,转过身去,声音还有些哽咽,“好了远道,也快到吃饭时间了,你去叫阿羡回来吃饭吧。干娘先做饭,我们一家人好好坐下吃个饭。”

“好!”林远道笑着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