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客人
看不见的客人
贺权倾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可如今却被指控成一个杀人犯。
为了打赢官司,洗脱嫌疑,顾飞羽帮他聘请了业内最知名的律师何冠男,何冠男会在两小时之后拜访贺权倾,以备今晚的庭审。
夜色渐浓,林立的高楼大厦在逐渐低垂的暮色中变成了一片灯红酒绿。
时间还早,被警察全天候监视的他什么也做不了。贺权倾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看案件进展,顺便等待顾飞羽的消息。
“叮咚——”
此时门铃响起,贺权倾揉着疲惫的眼睛打开门。
门外是一个年过五旬、满头银色短发的妇人。她见到贺权倾礼貌介绍道:“你好,贺先生,我是何冠男,您的律师顾飞羽请我来的。”
贺权倾见过何冠男的照片,那身古板的装扮在何冠男的职业生涯中似乎从未变过,尤其是那一头干练的银色短发让贺权倾印象非常深刻,何冠男就是不自我介绍,贺权倾也能认出她。
贺权倾将她请进屋,连忙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抱歉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去换一件衣服。”
“好的。”何冠男应允,放下公文包时却被电视里播放的新闻吸引了眼球。
新闻主持人说道:“……接下来是今日头条,林襄瑗的丧礼于今早举办。这位知名摄影师、视觉艺术家疑遭情夫贺权倾谋杀。近期,贺权倾的事业获得了飞跃性的进展,他以年度企业家的称号斩获欧洲创新和企业发展奖,贺权倾的环球传媒公司最近成功进军亚洲市场。他辩称无辜,认为自己是受阴谋所害……”
换好正装的贺权倾轻咳一声,打破了屋内一片宁静,说:“我本以为你会晚点到的。”
全神贯注的何冠男回过神来,说:“本来是的,但是我们遇到了麻烦。我试图联系顾飞羽,却联系不上。”
贺权倾解释道:“他出差了。但他向我保证,称一切尽在掌握,他有了新的办法。”
“可以反败为胜?”
“正是。”
何冠男不以为意,说:“他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有新的消息,但他还不知情。”
“什么消息?”
何冠男也不着急解释,继续说:“今晚极有可能会作出判决。”
“怎么说?”
“我的线人表示,警方在最后关头得到了一位可能扭转局势的证人。虽然目前身份不明,但是他正在司法保护下进行转移,以便三小时后出庭。”
贺权倾坚定的看着何冠男的眼睛说:“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
贺权倾早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详细地跟警察交代了。事实就如贺权倾所说,他是无辜受害的,任他再出现几个身分不明的证人,事实就是事实,怎么可能因为平白无故出现一个证人就能歪曲事实呢?
何冠男坐在贺权倾的对面,拿出公文包里的文件,说:“贺先生,您的证词有漏洞,我需要细节。真相基于细节,我能用细节说服大众您是无辜的。我向您保证,我能做到。迄今为止,我尚未输过一场官司。但我需要您的合作。”
贺权倾抱怨道:“警察全天候监视我,他们已经把这里变成了一坐牢房。如果我还有细节需要补充,你觉得我会没说吗?”
作为一名久经战场,战无不克的职业律师,只会关注事实的客观规律和逻辑是否合理,任何当事人的情绪都不能左右她的判断。情绪在她眼里就是百无一用且浪费时间。
她无视贺权倾的情绪,开门见山道:“他们要正式逮捕您了,贺先生。我们有三个小时重新开始。我建议你别再抱怨,开始工作吧。”
何冠男拿出包里的文件和计时表。她设置好倒计时间,将计时表放在桌上,然后郑重的对贺权倾说:“那么,我们重新开始。您和死者当时在那家酒店做什么?”
夜色迷蒙,窗户的钢化玻璃将城市的一切喧嚣阻绝在了外面。屋内落针可闻,只能清晰的听到来自计时表均匀而又急促的滴答声。
贺权倾深知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又回忆起那个已经述说过很多遍的案发经过。
案发地点在丽晶酒店。丽晶酒店是距离城市一百公里的偏远郊区,背靠连绵不绝的山峰。
当时正是开春的第一场雪后,全城大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
贺权倾和林襄瑗的不正当关系被一个神秘人发现了,于是借此敲诈贺权倾一百万元。
为了平息此事,二人只好按照这个神秘人的指示带着钱财来到这家酒店。
何冠男听着贺权倾的供词,一边在笔录本上记录,一边讽刺道:“比起离婚,还是付封口费更加划算。”
贺权倾家庭幸福,拥有一位美丽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他不想离婚,更不想离开他的女儿,于是义正言辞的说:“我从没有想过和我老婆离婚。”
何冠男问:“那为什么选择了距离城区一百公里外呢?”
贺权倾说:“我不知道。”
何冠男问:“约在那么远的地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贺权倾反问道:“酒店远近与否有什么区别吗?”
何冠男又反问道:“你和你的情人之前去过那里吗?……”
贺权倾不明白何冠男为什么纠着这个问题不放,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酒店居然成了值得花时间去讨论纠缠的问题,于是不等何冠男说完就不耐烦的打断并且强调道:“现在重要的是,他们控告我谋杀啊,何女士。”
何冠男一字一顿的强调道:“所有细节都很重要,贺先生。”
她见贺权倾不愿配合,于是另辟蹊径问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先来说说那条短信吧。”
案发当天,贺权倾预定好那家酒店的715号房间后,和林襄瑗如约先后来到那个房间。
林襄瑗坐在躺椅上焦灼不安的等待神秘人,贺权倾在屋子里抽着烟来回踱步,距离他们来到这个房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但神秘人却没有任何指示,他们只能干等着。
这时,贺权倾的手机突然来了一条信息,却是用林襄瑗的号码发过来的。
信息内容是:我要说出一切,丽晶酒店715号房间。
二人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个陷阱。”
贺权倾说:“我们得赶快走。”
林襄瑗转身进屋收拾行李。
贺权倾匆忙去拿提前准备好的一百万元。
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穿衣服时,却突然意识到背后有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一声巨响,神秘人将他一锤子打晕,镜子也在冲突中被撞碎了。
附近居民听到声响,立刻报警。
“里面还好吗?”不知过了多久,贺权倾醒来的时候,只听到警察在门外不断的敲门。房间外的走廊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围观人群,不停的议论着。
贺权倾艰难的站起来,感觉头痛欲裂,想要起身开门,却看到一旁袭击他的凶器,是一个类似于树根模样的摆件。他下意识地走过去捡起来查看,再一擡头,却看到卫生间的地板上撒满了之前给绑匪准备的钱,而一旁就是躺在血泊中的林襄瑗。
贺权倾顾不得开门,立马去卫生间查看林襄瑗的情况。此时林襄瑗已经死了,任贺权倾怎么呼喊始终不醒,他悲痛地抱着林襄瑗的尸体呼喊着:“救命,救命啊。”
警察敲门许久,却不见有人回应,就让酒店的工作人员打开门,可是门却在里面用锁链反扣住了。警察只得开枪打坏锁链破门而入。
之后贺权倾就被作为杀害林襄瑗的重要嫌疑人逮捕了起来,直到前几天才被保释出来。
说到失去生命的林襄瑗,贺权倾双泪纵横。可是何冠男并不关注他的情绪,放下手中的笔记,指出贺权倾证词中的漏洞,说:“证人说当时有人听到了尖叫声,但是不见有人离开房间。房间被防盗链从内部反锁。报告还显示,那家酒店的窗户无法从外面打开,因为酒店在冬天会拆掉窗户的把手,窗户也毫无撬开的痕迹。警方考虑了所有无声无息的离开房间的方法,但都势必会留下痕迹,所以他们一无所获。那么,根据你的说法,杀害你情人的凶手人间蒸发了?”
“正是这样。”
何冠男提出质疑:“要想离开房间,首先得进去。”
贺权倾提出自己的猜想:“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里面了。”
何冠男继续质疑:“但无论如何,他得先进去。据酒店工作人员所说,门只能用钥匙打开。”
贺权倾也不知如何解释犯罪凶手是如何做到的,从凶手的犯罪动机猜测道:“犯罪现场的一切都是为了陷害我,为了误导警察,让他们认为林襄瑗对我用情太深,我为了保护婚姻,试图收买林襄瑗,失败后就将其杀害。但这事太荒唐了,这是个陷阱。”
“谁设的陷阱?”
“我不知道。”
“设陷阱的目的何在?”
何冠男一再逼问贺权倾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让贺权倾失去耐心。他怒吼道:“我说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以后我的妻子离开了我,还带走了女儿,而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
情绪,又是情绪,情绪疏通不了案情逻辑,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冠男见情绪反复,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心平气和地引导他:“如果你更集中精力,在细节中寻找答案的话,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什么?”
“这会增加警方报告的可信度。警方认为你身边没有人有陷害你的动机,因此您的说辞就如同狡辩。”
狡辩?
“但是找出凶手不是我的工作,是顾飞羽和你的工作,当然也是警方的工作。他们应当抓住真正的凶手,而不是我。”
何冠男一针见血道:“可是现在你才是真正的嫌疑人,如果你是我,我向你讲述了这样的阴谋论,您会怎么想?”
“我只是在描述事情经过,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谈话进行到此,何冠男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个男人说辞漏洞百出并且固执己见,丝毫不愿意配合。
钟表滴答滴答的响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得不到贺权倾的信任就无法得知案件原本的真相,就更别提直到让他全身而退的突破口了。
她长舒一口气,从容的站起身,拿出一张报纸,边走边说:“你知道吗?在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中,我和两种客户打过交道。一种是尽管他们不想承认罪行,但还是如实讲述并极力配合。还有一种是自以为是,企图在案件中全身而退。很明显,你属于第二种客户。”
贺权倾嗤之以鼻。
“历经磨难,方得救赎。你,也不比我聪明。”何冠男坚定的字字铿锵的说。
贺权倾不忍直视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渴望知道真相的眼睛,那是一双对打赢这场官司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眼睛。
他深知自己的说辞并没什么说服力,就连眼前的这位律师都不能骗过,更不要说三个小时以后的庭审了。
何冠男将刚刚拿出的报纸摊在贺权倾面前,那张报纸的头版写着一条新闻:
数月前,青年宋玉添在赫冈镇离奇失踪。
何冠男指着这条新闻问道:“你是否自问过,如果检方证人看到它会发生什么?”
贺权倾不可置信的看着何冠男。早在很久以前贺权倾就已经提交了相关证据和这个案件撇清了关系。可是何冠男居然又旧事重提。
“我们已经浪费了半个小时了,先生,我问您最后一次,你知道当时在酒店房间里的人是谁吗?”
贺权倾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何冠男继续说:“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希望我帮你解决问题,免受牢狱之灾的话就别再对我撒谎了。”
贺权倾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律师的专业能力感到由衷的敬佩,她有着专业的法律知识和敏锐的洞察力,来此之前也一定做足了功课,并且能迅速看清案情本质,居然将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案子联想在一起,也许他应该相信她。
桌子上的钟表在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间不会因为贺权倾的狡辩而变慢,也不会因为贺权倾的逃避而跳过。他意识到他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计时表,又看了看台面上的全家福。他想保住他的家庭,他想保住他的事业。他看了看律师那志在必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眼神,开始重新讲述这起案件的经过,重新讲述被他隐瞒的真相。
一切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当时贺权倾趁着去法国巴黎参加工作会议的空档和林襄瑗私会。人人都以为他在法国,包括他的妻子。其实他此时却在赫冈镇不远处的一个度假村。
贺权倾睡过了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巴黎之旅怎么样?”贺权倾的妻子问。
“法国人很讨厌。”
“会议进行的很不顺利吗?”
“不顺利,我觉得没谈成。”
妻子一边照顾女儿一边听电话,眼里都是被幸福滋润的模样。寒暄过后,他说:“爸爸打电话邀请我们周日去三亚出海航行,我已经答应了,他说很想见见我们的女儿。”说着她拿着电话对着女儿让她喊爸爸。
“爸爸、爸爸……”贺权倾听着女儿稚嫩的声音,瞬间勾起了他思归的心切,说:“我现在就去机场。”
妻子问:“你是直接回家还是去……?”
贺权倾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林襄瑗,还是说:“我直接回家。”
“好的,那我们在家里等你。爱你。”
“我也爱你。”
贺权倾挂断电话时,林襄瑗已经醒了,她还沉侵在二人云雨之欢的甜蜜中,看着贺权倾的双眼充满爱意。
此时已经是早晨六点了,距离机场还有三个小时的路程,如果再不出发,贺权倾可能就要错过航班了。
贺权倾收拾好行李站在度假村门口的车旁,他一边等待墨迹的林襄瑗,一边看着手机里老婆发来的女儿玩耍的视频,视频里的女儿天真烂漫,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他看的不不由自主的笑了。
贺权倾家庭美满,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而他却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背叛了他的家庭,他眉头紧锁,深感疲惫,他能预感到如果在这样下去,早晚会妻离子散。
一路上林襄瑗心情很好,不断拍着沿途风景。她翻看着单反里拍下的照片,里面记录了很多她和和贺权倾共同的美好回忆。
贺权倾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这时,车子来到一个三岔路口。按照导航车子应该朝右走,贺权倾却因为分心选择了向左走。
“跟着导航走不好吗?”林襄瑗问。
贺权倾掩饰道:“这条路会走的更快一点。”
可是他们两都知道,这条路明明更远。贺权倾为了赶时间只能加快速度。
林襄瑗调侃道:“你还能开得更快一点吗?”遂即安抚贺权倾左边的鬓角,充满爱恋的说:“我来开吧。”
“你来开?”
贺权倾看着林襄瑗充满爱意的笑脸却心事重重,几次三缄其口,林襄瑗看他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问:“怎么了嘛?”
贺权倾心情低落的说:“我整天都在撒谎。”
林襄瑗笑着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很诚实。”
贺权倾说:“我是和你在一起才撒谎的。”
林襄瑗大概意识到贺权倾接下来要说的话,笑容也在她的脸上瞬间消失。她说道:“但和我在一起很快乐,不是吗?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贺权倾问:“你还记得当初开始时,我们说过的话吗?”
林襄瑗当然记得,他们彼此都有家庭,但又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与各自的伴侣分开组成新的家庭,她很满足于现状,她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既不需要承担离婚付出的代价,两个人又可以很单纯的在一起享受原始欲望带来的激情和快乐。
她说:“我们心甘情愿如此。”
可是贺权倾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为了和她在一起,整天生活在谎言里,而且随时都要承担谎言被拆穿的风险。到那时,他就会失去他原本幸福的家庭,失去他心爱的女儿,甚至会影响他奋斗十年的事业。
他说:“我们还说过,如果到时候……”
林襄瑗打断道:“权倾,你想离开你老婆吗?”
“不。”
“我也不想离开我老公。所以我们的状态很完美。”
贺权倾说:“是的,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得有所牺牲。”
林襄瑗看着贺权倾坚决的样子,拿开了抚摸他的双手,争辩道:“我们这样很好。这样很好不是吗?根本就没有问题。”
贺权倾说:“不,我们不该这样的,你知道的。”
见贺权倾心意已决,林襄瑗知道她说再多宽慰的话也无济于事,在经过一番短暂的痛苦挣扎后,林襄瑗双眼含泪的说:“那结束吧。”
贺权倾看着悲痛欲绝的林襄瑗十分抱歉的说:“对不起。”
这时,山野间突然窜出了一条野生鹿,横穿马路而过。在这无人的荒郊野岭,放松大意的贺权倾心中一紧,为了躲避这只鹿猛打方向盘,车子占用了别人的车道。好巧不巧,这时,对向刚好来了一辆小汽车,贺权倾躲闪不及,与对向而来的小汽车撞了个正着,将小汽车撞飞了十几米开外。
剧烈的撞击过后,二人惊魂未定,好在二人都安然无恙。
两人立刻下车,林襄瑗跑到出事的汽车跟前查看,车窗玻璃碎裂,车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林襄瑗打开车门,驾驶座位上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她摸着少年的胸膛问道:“你还好吗?”
那少年没有回应,头部鲜血淋漓,显然没有了生命体征。
贺权倾见状,双手抱头,心情糟糕到无以复加。
林襄瑗敏锐的观察到少年没有系安全带,手机信息不断,似乎是在开车的时候发着信息。她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时,却见贺权倾拿出手机准备报警。车祸本属意外,但是一旦报案,贺权倾的妻子就会知道他此时此刻根本就不在法国,她和贺权倾的婚外情也将无处遁形。
林襄瑗立马上前制止贺权倾,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贺权倾说:“我要报警。”
林襄瑗立刻夺下贺权倾的手机说:“不是我们的错,都怪那只该死的鹿。”
“可是我占他车道了,我们全责。”
林襄瑗辩解道:“他没有系安全带,懂吗?他还在玩手机……”
贺权倾懊悔的自言自语道:“如果你没让我开快点的话,我就能反应过来了。”
林襄瑗反倒镇定自若,说:“是你和我说的,总得有所牺牲,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牺牲的不是他,而是我们。如果你报警了,我们就完蛋了。”
车祸事小,但是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也是她不该承受的惩罚。
贺权倾也不想面对,但也不想听林襄瑗这些毫无根据、强词夺理的话,转过身去。
林襄瑗一把从背后搂着他,强迫他镇静下来看着自己的双眼听自己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拜托你听我说,在这荒郊野外里没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的。贺权倾,一切照旧。你的生活,你的老婆,你的女儿,你不想失去的一切……一切都可以照旧,只要我们不说,对不对?”
贺权倾的心动摇了。
这件事本就只是一场意外。
一个忽然冲撞过来的鹿,恰好在他车子失控时,突然出现的少年。并且这个少年没有系安全带,还边开车边玩手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是他活该倒霉。
他此时此刻应该在欧洲巴黎的会议处到机场的路上,而不是与林襄瑗幽会的度假村。如果他报警的话,这件事情就瞒不住了。她的妻子将知道他背叛了家庭,他的事业将受到很大影响。
他在林襄瑗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了下来,看了看车里冰冷的少年,对林襄瑗说:“我们走。”
可就在他们准备驾车离去的时候,贺权倾的suv却不争气的打不着火了。他尝试了很多次依然无果。他终于压抑不住暴躁的心情,气急败坏的对着驾驶座的方向盘一顿猛锤。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林襄瑗却听到山下的道路上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她下车一看,他们最不想面临的情况发生了。这个路人正朝着这个方向前进,马上就要到达事故发生地,身为这次事件的目击证人,也会成为他们隐瞒此事的最大隐患。
情急时刻,林襄瑗计上心头。
她让贺权倾赶快下车,配合她演一出戏。
她立刻跑到少年车上将其尸体放倒,车子熄火,拿出笔记本和笔,假装这是林襄瑗和贺权倾两个人发生的一起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普通交通事故。
路人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开着车看到这里的交通事故,停在他们身边问:“你们需要帮忙吗?发生什么事了?”
林襄瑗假装和贺权倾做着笔录,并且故作轻松的说:“没什么,我的车不小心撞上了他,我们正在处理。”
“需要叫救护车吗?”
林襄瑗摊开双手,示意两人都没有受伤,满脸带笑的说:“真的不用了,我们都没事。谢谢你。”
“真的吗?”大叔看着贺权倾不安的神情再次确认道,贺权倾神情紧张的点点头。
大叔没发现异常,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少年的手机铃声却响起。
极力克服住紧张情绪的林襄瑗瞬间被这刺耳铃声扰乱了心绪,慌乱起来,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大叔正疑惑怎么不去接电话,林襄瑗立刻调整心情,镇静下来,假装对贺权倾说:“应该是保险公司的电话,我马上回来。”说着跑向少年的汽车。
大叔看着惊魂未定心不在焉的贺权倾,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被吓坏了?”
贺权倾解释道:“有只鹿从马路中间穿过,才导致的交通事故,现在想想都还一阵后怕。”
“确定没事吗?”
“没事,你有心了。”
大叔见没什么,遂将车子开到少年汽车的旁边。
林襄瑗迅速拿到手机,挂掉电话,却假装打电话,说:“您大概多久能到?”她心脏腾腾直跳,极力的压制着紧张的情绪,低头掩饰慌乱的神情,却见到少年汽车旁已经渗出来很大一滩鲜血,门缝里流出来的血正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
林襄瑗匆忙站在血迹前,悄悄用身体挡住血落的痕迹。自然的挂断电话后,笑着对摇下车窗以示关心的大叔说:“已经处理好了,他们马上就来拖车。”
大叔说:“没事就好。”
大叔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就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真是虚惊一场。
林襄瑗习惯性的将手机装进自己口袋。
贺权倾跑过来,担忧的问:“他看见了怎么办?”
“他什么都没看见。”林襄瑗斩钉截铁的说,像是在述说事实,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停车了,他可能看见这个人了。”
林襄瑗一边搬着少年的尸体,一边说:“快来帮忙,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他。”
“你疯了吗?”贺权倾不可置信的质问道。
林襄瑗反问道:“现在已经有了目击证人,你不懂吗?如果把尸体留在这,他就知道我们撒谎了。”
林襄瑗说的有道理。如果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在这荒郊野岭,他们逃之夭夭,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找到他们。但是现在有了目击证人,而且他们欺骗了他,一旦尸体被人发现,警方找到这个目击证人,就一定会自然而然的找到他们,他们的婚外情还是瞒不住。贺权倾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尽管他很不情愿,也很担心。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贺权倾还是和林襄瑗合力将少年的尸体搬进了后备箱。
接下来他们要让这辆汽车和男孩的尸体一并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件事才有可能永远不为人知。
林襄瑗建议他们分头行动,贺权倾负责找地方处理汽车和尸体,林襄瑗原地等待救援。
贺权倾问:“你要我怎么处理尸体?”
林襄瑗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必须得处理干净。处理完,如果你想分手,我们就分开吧。结束了。”
贺权倾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一路上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为什么我不是在家里面陪家人而是在这里?
他很后悔,如果没和林襄瑗在一起;如果没有睡过头;如果没选另外一条路;如果那只鹿没有从中间穿过,这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贺权倾在一阵倾诉之后潸然泪下,他对自己的遭遇无限懊悔,可是永远也没办法再回到过去了。
何冠男似乎对他的情绪不能共情,直接忽略掉贺权倾悲苦的面容,冷冰冰的问:“你后来是怎么处理那辆车了?”
贺权倾说:“我把他沉了。”
“连车带人吗?”
汽车驶离了大山,开到更加荒无人烟的一片湖泊的桥上。贺权倾凝望着一望无际的湖泊,他觉得将它沉入水底是最保险、最万无一失的办法。于是,他找到一个林间坡道停下车,稍坐片刻,便下定决心将车往水里推。
就在此时,不远处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吓的贺权倾心脏一紧。他随着声源看过去,原来是远处有一只鹿好奇地凝视着他,踩的林间枯枝发出清脆的响声,须臾片刻,又跑远了。
贺权倾晃了晃神,使出浑身解数,将汽车推进水里,水面被汽车撞开了巨大的水花,发出呼噜呼噜的灌水声。直到汽车完全被水淹没,水面又再次恢复平静,贺权倾才稍稍平复了惊惧的心情松了口气。
他仰面大口大口的呼气。这是一条不归路,当第一只鹿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没办法再回头了。
贺权倾满脸忏悔,表情痛苦的向何冠男诉说着他的遭遇。也许是这段经历让他压抑的太久,他下意识走到窗前,说:“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林襄瑗的话,那是一场意外,我们救不回那个男孩了。他失去了未来和生命,但是我们不同,我们还有。”
他指了指玻璃上的一块污渍安慰自己道:“他就像窗户上的这块污渍,我不得不视而不见,这样才不会逼疯自己。”
何冠男不为所动,一如既往的冰冷,问:“之后你们干嘛了?”
在此之后,贺权倾用预付的电话卡给林襄瑗打了电话,告诉她他所在的位置。他们经常用这种电话卡联络。
接到贺权倾的林襄瑗惊魂未定的说:“刚刚实在是太吓人了。”
原来贺权倾走后,林襄瑗打电话让保险公司过来拖车,可是救援中心却要求林襄瑗给出一个确切的地理位置。林襄瑗思索再三,不想节外生枝,最终还是没有提供位置。
她心情烦躁,随手拿起贺权倾车上的香烟和金黄色的打火机点了起来,又拍了拍车子,看能不能奇迹般的启动,可是车子依然纹丝不动。
林襄瑗放下车窗,吐出层层烟雾。
这时,对面又来了一辆私家车,见林襄瑗的车停在路边,遂即停在了她的面前,下来了一位老伯,问候道:“你没事吧?”
林襄瑗解释道:“没事,出了点意外,有只鹿从我车前穿过,但是我没事,谢谢。”
大伯笑着说:“你真幸运,没事就好。”
见大伯没走,林襄瑗搪塞道:“但是车子启动不了了。我打电话给救援中心了,但是他们没有多余的人手,不知道要等多久。”
老伯看了看林襄瑗的车说:“我之前在宝马的西班牙总部担任工程师,我很了解这种型号的车,性能很好。一般很少出现问题。”
老伯和林襄瑗握手,介绍道:“我叫宋昭彰,现在在一家修理店工作。我可以帮你看看。”
这对于林襄瑗来说无疑是及时雨啊。
林襄瑗礼貌的回应着:“很高兴认识你。”
宋昭彰问:“你有手电筒吗?”
这车原本就是贺权倾的,林襄瑗并不十分熟悉,她一边很生疏的寻找一边解释道:“这车是我姐姐在开的,所以我得找一找。”
老伯见林襄瑗找了一会也没有找到,说:“那就用我的吧。”
老伯就着手电筒的光亮打开引擎盖检查了一会后说:“就是启动系统的问题,可能是发动机的传感器卡在了停止的位置,很好修理。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只需要重新连接控制模版并重置就行。但是我需要一个工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车子拉到家里去修。”
宋昭彰见林襄瑗迟疑,似是有所顾忌,于是准备帮她再呼叫一下救援中心来拖车。
叫救援中心拖车意味着就要告诉对方车子的具体位置,留下位置信息就会成为以后东窗事发的隐患,林襄瑗想都没想慌忙问道:“要多久?”
老伯问:“你是说拖车吗?”
“不不不,我是说你大概多久能修好?”
“顶多两个小时。”
林襄瑗果断同意了。
宋昭彰用自己车上的工具将林襄瑗的suv拖回了自己的家中。
一路上,宋昭彰和林襄瑗寒暄着:“你是去哪?”
“岗西。”林襄瑗心不在焉的回应着。
这里并不是去岗西的必经之路,宋昭彰好奇道:“那你怎么来这里了呢?”
“我姐姐在这边,我先去看过我姐。”林襄瑗信口雌黄道。
好在宋昭彰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就没有追问,而是述说起他和他妻子的故事。
“我妻子曾在那附近的自然公园保护区工作,她在附近的赫冈镇公园工作,离家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妻子以前是文学老师,不过后来辞职了,因为得了癌症。所以为了过平静的生活,我们搬到了这里。您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