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岁月不曾消逝
如果岁月不曾消逝
“萧时,咱班潘娣好久没来上学了。”
萧时正在吃午饭,看到桌上手机弹出的来自马昊的信息,连忙回复道:怎么回事?
马昊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来,解释道:“开学就一直没看到她,我还纳闷呢,同学们都议论纷纷。后来老师在课堂上说她上学期和高三毕业生一同参加了高考,然后就毕业上大学去了。老师都替她觉得惋惜呢。”
萧时听了马昊的消息,瞬间觉得头皮发麻。
学校每年都会组织一批优秀的高二学生一同参加高考,目的也不是为了上大学,就是试试水,看看能不能够上重点线。以此来判断下一届学生的大概水平。这在萧时的学校也会有这种安排,但是这些同学即使考的再好也不会真的去上大学,而是读完高三,力求下一年考的更好。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高中生会在学业如此繁重,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跳级去上大学,那真是脑壳子进水了。
依他对潘娣家庭的了解,在高三这么重要关键的时刻突然离校,一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隐情。潘娣成绩很好,按照正常的升学机制,她完全可以来年参加高考,上更好的学校,如此仓促毕业完全没有必要。不详的预感瞬间萦绕心头,萧时觉得她能想到的就是肄业或者辍学。
他问:“你确定她是毕业,而不是辍学吗?”
马昊:“当然啦!我消息绝对准确。而且你知道吗?她考的不错,过了重点线,上的却不是什么好学校。”
马昊感叹道:“可惜了,要是再学一年肯定能上更好的。而且你知道她上的哪个学校吗?”
萧时问:“哪个学校?”
马昊故弄玄虚:“你绝对想不到。我没想到这丫头真是长情呢!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依然对你用情不浅。”
萧时着急道:“别卖关子了,她上的哪个大学?”
马昊嘿嘿一笑,道:“就是你学校旁边的A大啊!她肯定是奔着你去的。”
萧时心里咯噔一下,A大只是一所普通高校,不是985,也不是211,连普通一本都只排在末尾。在萧时所在高中的隔壁,两校之间,只隔了一条马路,中间有一条人行天桥相连。
往常班主任经常调侃班里学习不认真的同学:“不好好学习,难道是想去隔壁吗?”
萧时初中毕业保送的一六八中学宏志班,班里群英荟萃,都是能考名校的精英。只有不努力成绩退步的极个别‘差生’,可能上A大这样的学校。班主任每每调侃,都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萧时恍然片刻又连忙问:“哪个系?哪个专业?”
马昊:“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打听到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萧时匆匆挂断电话,对母亲说:“妈,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你干嘛去啊?饭还没吃完呢。”芷心来不及阻拦,萧时已经夺门跑了出去。
他拼命的朝隔壁A大跑去,穿过络绎不绝的人群,穿过烈日骄阳,穿过微风下摇曳斑驳的树影。他任汗水恣意流淌,划过脸颊,流到脖颈,一如当年初中的时候在操场赛道上尽情奔跑时的酣畅淋漓。
潘娣为什么不读完高三,参加统考,力求更好的名校?
潘娣过了重点线,为什么却选择了普普通通的A大?
这简直是自毁前程!他要找到她问个清楚。
萧时百思不解的同时,内心又不免暗喜:难道真的是奔我来的吗?
他走过天桥,来到A大门口。刚刚开学,无数家长陪同新生前来报到,校园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两年不见,不知道潘娣现在有多高,长什么样子了。靠着年少时的记忆,萧时每看到一个灰头土脸,扎着马尾的女生,就上前确认她是否是潘娣,可是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看到入学名单摆在离门口不远的校园里,十分招眼,名单前面挤满了人,大中午的,烈日炎炎,萧时费了好大劲才挤了进去。
潘娣这个老土的名字,应该不会有重名,他一个系一个专业的找。
中文系,没有;外语系,没有;机械系,也没有……
他手指对着名单,一个一个看下去,眼睛都看花了,心情也逐渐焦灼,额头上布满汗渍。
忽然,有人轻拍他的背。
萧时转头一看,潘娣面带惊讶的看着他:“萧时,果真是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两年不见,潘娣变化好大,个子长高了,皮肤也变白了,出落的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高挑的个子,扎着高马尾,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挂着汗珠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尽管变化巨大,和小时候比判若云泥,萧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愕然道:“潘娣。”
见到真人的萧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解释道:“我路过这儿,看到新生入学,就好奇进来随便看看,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潘娣噙笑道:“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吧?都听说了?”
萧时羞赧一笑默认了。
“是不是没找到我?”潘娣指了指新生入学名单。
萧时点头:“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潘娣笑道:“你就是找到天荒地老,也找不到我。”
萧时:“为什么?”
潘娣不答,却说:“你以后也不用再叫我潘娣了。”
萧时:“那叫什么?”
萧时在心里估摸着:叫姐姐吗?还是叫学姐?
虽然小时候一直叫潘娣‘姐姐’,可现在都长大了,再这么叫,他虽然不是不愿意,但觉得难以启齿,多少有些难为情。
潘娣说:“我改名字了,现在叫秦月。不光改名字,以后还会迁户口,自立门户,不过这都是后话。”
萧时:“秦月?怎么把姓也改了?秦时明月汉时关,是吗?”
秦月淡然一笑,说:“一样的字,不过没什么寓意,就是随便起的,单纯不想用以前的名字。”
秦时明月汉时关,里面既有秦月的姓名,又含萧时的名,这,这,这是在暗示什么吗?萧时又想入非非了。他欣喜道:“秦月,好听。”
秦月刚办完入学手续,一旁放了一堆大包小包的新生物资。他们一人扛着一个走向宿舍。
萧时:“你现在真的长高了好多。”
秦月:“是啊,一七二。”
萧时:“好高,在女生中算很高的。”
秦月宿舍在六楼,萧时从没干过粗活,扛着重物艰难爬到六楼,早已热的大汗淋漓,累的气喘吁吁。他拿个本子狂扇风,站在宿舍里唯一的电风扇
秦月拿出自己的水杯,递给他,说:“喝不?”
萧时接过水杯,嗔笑道:“我配吗?”
沉睡的记忆在秦月脑海中苏醒,二人相视一笑。
秦月:“还记仇呢?”
萧时畅快饮了一口,说:“记仇我就不喝了。”
秦月:“只有这一杯水,不喝就只能干渴着喽。”
这时一位舍友在她母亲的陪同下,也来到了宿舍。阿姨一见到萧时就直夸萧时长得好看。萧时从小被夸到大,早就习以为常。
舍友和秦月互相介绍以后,问萧时:“你也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吗?”
秦月:“这是我初中同学。”
舍友赞叹:“初中同学又上同一所大学,真好啊。”
秦月解释道:“不是,他在隔壁一六八读高三。”
萧时和秦月是初中同学,如今却不同届,舍友以为萧时没有考好,在隔壁复读,于是‘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秦月一边收拾床褥,一边问:“对了,你下午不用上课吗?”
萧时这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半了。他慌忙放下水杯,说:“上课的,我得回去了。”
萧时匆忙出了宿舍门,复又折回来问秦月:“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秦月:“我暂时还没有手机。你要有事可以直接去班里找我。记得代我向芷心阿姨问好。”
萧时:“有空到我家吃饭。”
秦月:“好的,我一定去。”
“好勒——”萧时提高的嗓门声淹没在走廊上。
新入学,同学们都有家长陪送,只有秦月是一个人到学校报到的,不过她从小独立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窗外蓝天白云,骄阳碧草,她只觉得到处都是光。
萧时踩着上课铃声来到教室。
虽然他还没来得及问秦月为何会来A大,不过她连名字都改了,这丫头什么疯狂事情做不出来,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老师在讲堂上讲题。萧时坐在座位上,身上的汗渍已干,他想着以前的事情,想着想着竟不自觉的咧嘴傻笑。
同桌纳闷道:“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傻笑什么?来的时候还流那么多汗。”
萧时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专心听课。”
萧时收敛了笑容,端正了身子,听台上的老师滔滔不绝。高中的课程已经全部上完,高三一年全部用来复习巩固。他翻了翻手中的试卷,思绪又不自觉的神游窗外。
萧时第一次见到潘娣是在01年的夏天。
当时萧时六岁,潘娣七岁。
刚上学前班的萧时,听到老师在课堂上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农村的夏日风景:“葱郁的树木、聒噪的蝉鸣、此起彼伏的蛙叫、一望无际的田野、清澈见底的溪流……现如今我们生活在繁华的现代化大都市,高楼林立,灯红酒绿,霓虹闪烁,五彩斑斓,但是农村的花草繁茂,风景如画,更让人心旷神怡。同学们有机会一定要去农村玩一玩,切身感受一下书中描绘的美丽风景……”
从那以后,萧时就总吵着要去乡下。
那时,萧时的爸妈还没有离婚,爸爸生意越做越大,家庭条件殷实优渥,一家人住在‘九溪江南’的别墅里。他从小就过着少爷一般的生活。
母亲芷心拗不过他,想到萧时爸爸有个好久没联系的亲戚住在本市乡下的潘庄村,于是暑假带着萧时驱车登门拜访。
车上芷心就跟萧时苦口婆心的交代道:“待会到了乡下,见到你叔叔阿姨要打招呼,你叔叔阿姨有两个小孩和你一般大,你们要和平相处。”
萧时敷衍的‘嗯’声应付,一心只顾着看窗外的风景。
潘娣见到萧时家的车时,还在水田里插秧。
她手里拿着秧苗,头上带着草帽,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别人给的,不是很合身,后背还被洗出了个破洞。
她小脸胳膊腿被毒辣的太阳晒得黢黑,身上都是水渍脏污。上岸的时候,整个小腿肚满是淤泥,上面还挂着两个紧跗皮肤、不断蠕动的蚂蝗。
她有个小三岁的弟弟,名叫潘家宝,排行老二,家里人都叫他‘二宝’。
两个人见到城里来的小少爷都很新奇,躲在门口的杨树后偷看。
萧时长得清秀可人,穿的都是姐弟二人不认识的潮牌新衣,打扮清爽干净,一看就和乡下的毛孩子不一样。
萧时见到潘娣的模样,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和他平时见到的城里女孩干净柔弱的模样截然不同。
芷心推搡着萧时,说:“还不快叫姐姐。”
萧时弱弱的叫了一声“姐姐”,却不敢上前。
潘娣摘下帽子,笑嘻嘻的回礼道:“弟弟好。”
芷心摸着潘娣的头还不忘在潘娣父母面前夸赞:“姐姐真是懂事,这么小就能下地干活了。”
潘娣的母亲王岚说:“农村的小孩嘛,就是要早当家。”
潘娣去洗了把手,带萧时在院子里玩。
她一把扯下腿上的蚂蝗给萧时看:“这是吸血鬼,专门吸动物的血,还会钻进人的身体里,像寄生虫一样。而且生命力特别顽强,怎么都杀不死。”
萧时看着像蛆虫一样扭动的蚂蝗,觉得又害怕又恶心,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潘娣拿来一块废弃铁皮,说:“我切给你看,碎尸万段都不会死。”
说着潘娣就开始用铁皮将蚂蝗切成了两半,那蚂蝗不断的蠕动着,时而长长一条,时而缩成一团,被切断了好久都没有咽气。
潘娣解释着:“它就和蚯蚓一样,切断是不会死的。”
萧时看着挣扎的蚂蝗,浑身都觉得难受,他双手紧抱胸口,眉头紧锁,说:“好残忍。”
潘娣反驳道:“这就残忍啦?他吸我血的时候,可不觉得残忍。”
她又从厨房拿来打火机,对萧时说:“但她不是不死之身,你知道怎么样它会死吗?”
“怎样?”
潘娣亮了亮打火机,说:“火烧。”
“啊?”萧时惊叹。
大人们在屋里相互寒暄,小孩子在院子里秘密谋划怎么杀死一只蚂蝗。
下午,潘娣得了陪萧时的任务,不用下地干活。
她带着萧时和二宝来到大河滩。他们去树上摘桃子,去水里捞龙虾鱼蟹,去大河滩玩水踏沙捡石头。
潘娣爬树的功夫了得,像个黑猴子一样三两下就窜到了树上,摘了几个油桃让萧时和二宝接着。
潘庄村在圩埂上,站在村庄的圩埂边缘可以一览河滩风景,密树林和竹林,再往前还有广袤的河滩和一条前后都望不到头的大河。村里有人种庄稼为生,有人在河滩卖沙为生。
一大妈站在圩埂上,看到桃林里人影攒动,树枝摇晃,抄起一旁的扫帚就下圩埂追骂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敢偷我家的桃子,看我不打死你。”
“有人来了。”潘娣闻声,‘刷’的跳下,带着萧时和二宝就往油菜花丛里跑。
三人匆忙逃窜,萧时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吓得脸色煞白,跟在两个光脚跑步的潘娣和二宝后面,险些跟不上,还差点摔了跤。潘娣到像个没事人一样,带两弟弟钻进油菜丛里,因为摆脱了追来的大妈嘻嘻直笑。
萧时晃了晃神,紧张的觑着菜茎缝隙,听着大妈追上来没有。
潘娣用衣角擦了擦油桃,递给萧时说:“你吃。”
萧时喘着粗气,用两指嫌弃的拈来桃子,说:“没洗,怎么吃?”
潘娣恍然明白,城里人都是很讲卫生的,她听说过。
“那待会带你去河滩,到大河里洗一下。”
她拿着桃子和二宝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萧时本来不想吃,看着他们吃的香,馋的直咽口水。
三人蹲在油菜丛里,潘娣问:“你们想不想吃草莓?草莓很好吃的。”
二宝开心道:“想吃想吃,我要吃。”
潘娣指着油菜花丛的东南方,说:“那一块有一家人种了一大片草莓,你们两个在这里盯梢,一有人来就咳嗽通知我,我去偷草莓。”
潘娣站起身来雷厉风行,萧时却拉着她的胳膊制止道:“偷东西不好,我们不能偷东西。”
他一想到刚刚拿着扫帚追来的大妈面目狰狞的脸孔,就心有余悸。
潘娣甩掉他的手,没理他。
潘娣回来的时候,用衣服兜了一大捧鲜红的草莓:“我挑的都是又大又熟的。”
二宝高兴的直蹦哒:“有草莓吃喽!有草莓吃喽!”
三人来到河滩浅水处,把草莓和桃子一股脑扔进水里。萧时洗了洗手,站在岸边看着水里嬉闹的两人。
潘娣扬声道:“你把鞋袜脱掉下来吧,水里可凉快了。”
潘娣和二宝夏天都不穿鞋,到哪都是光着脚丫。
起初,萧时对要不要下水还犹豫不决,但看到二宝从石头缝里掏出一只螃蟹,再也忍不住脱掉了鞋袜,下水后放肆的和他们在水里嬉闹。
河滩有树木庇荫,水里很凉快。他们吃着草莓,拍着水花,萧时忘我的笑着,全然不顾被水打湿的衣服,也忘了他吃的桃子和草莓是偷来的。
潘娣带他们找螃蟹,一块石头的水下时而冒出一两个细小的水泡。
潘娣教他:“螃蟹一般都呆在石头
潘娣将石头搬开,抓,但怕被螃蟹的獒钳伤到,不敢动手。
潘娣说:“只要手指掐着它的后背,就不会被它的钳子夹到。”
他照着潘娣的话做,果然抓到了一只,满满的成就感,高呼道:“我抓到啦!”
萧时把螃蟹放在沙滩上,看他们横着走路。
大河滩上回荡着三个孩子的欢声笑语。不知不觉,日渐西沉,潘娣说:“得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萧时还带走了几颗漂亮的鹅卵石。
回村的路上,树林茂密处蚊虫聚集,萧时腿肚上被咬了好几个大包,奇痒难耐。树上蝉鸣不断,空中还盘旋着无数的蜻蜓。
潘娣捡起地上的知了壳,找到一个拇指粗的小洞,对萧时说:“这种洞里面都是知了,知了就是还没有脱壳的蝉,我们去弄点水来,淹了它的洞,它自然就出来了。晚上带回家,第二天它就会脱壳长出翅膀,刚出来的蝉是白色的,一夜过后会慢慢变成黑色。”
“真的吗?”萧时好奇道。
他们三个找到一个塑料壳,在小池塘里舀了一点水,灌进洞里。果然如潘娣所说,不一会儿,一只灰黢黢的知了就钻出洞来。
潘娣抓住了它,萧时将它放在塑料壳里,小心翼翼的捧着,兴奋激动取代了所有的害怕。
这一天就像探险一样,萧时觉得乡下的生活比老师说的还要精彩。
他们兴高采烈的回到家时,芷心已经准备去接他们了。她笑着迎在门口怀抱儿子,问:“今天玩的开不开心啊?”
“开心。”萧时猛点头,忙把手里的知了给芷心看,“妈妈,你看,这是我今天抓的知了,姐姐说晚上会脱壳变成蝉。”
“这么厉害呢。”芷心笑语盈盈,宠溺的说,“瞧你这衣服,脏的不成样子了,幸亏妈妈早有预料,带了换洗衣服,不然湿答答的回家该生病了。”
“不好意思,这帮孩子一玩就忘了时辰,这么晚才想起来回家。”王岚在一旁抱歉,转而呵斥潘娣道,“一天天都玩疯了,还晓得回来?都什么时候了?家里的家务不做啦?马上天都要黑了!”
芷心忙劝阻道:“没关系的,只要孩子们玩的开心就好了。这里离市区也不远,开车很快就会到的。”
说话间,潘娣去给厨房里的水缸上水,给家里的家禽准备饲料。
王岚送别萧时母子二人。芷心客气应声,转头对萧时说:“把知了给弟弟吧,你们道个别,我们就要回家了。”
萧时依依不舍,拿着手里的知了不肯放手,苦着脸说:“妈妈,我们可不可以不回去?我还想看知了脱壳呢。”
芷心笑道:“我们的小宝贝开心的都不想回家了。”
王岚说:“要不然就让孩子在这里歇吧。”
芷心看着萧时,萧时点头表示自己想留下。
芷心说:“可是妈妈明天还要出差呢,必须得走了,你要是想留下来,就只能一个人留在这里,得等好几天妈妈才能来接你喽。”
王岚说:“没关系的。在村里小孩子多,萧时在这有的玩,不会想家的。”
芷心思索片刻,也就同意了。
芷心上车将萧时的换洗衣物和一些存放已久的烟酒礼品全部拿出来递给王岚表示感谢。
王岚拒绝道:“你这么客气干嘛,上午还带了那么多酸奶和零食……”
二人来回拉扯几番,王岚才勉强收下。
于是,那天萧时就留了下来。可是,当天晚上,他就后悔了。
潘娣烧好水后,就给萧时和二宝两人洗澡。农村没有热水器,家用水都是从井里打出来,再用大锅台烧的,潘娣忙完这些脸上都抹了一层的煤灰。
她把两个洗澡盆放在院子门口,一个是大红色塑料盆,一个是木质盆,木质盆的四周是用铁丝箍起来的,又重又粗糙。
二宝占着红色塑料盆,说:“我要用这个。”
萧时都懵了,洗澡这么私密的事干嘛要在院子里洗,还对着院子门,潘娣家的院门是铁栅栏,门口对着街道,人来人往都能看见。
潘娣给两人端来满满一盆温水,对萧时说:“先洗脸,洗完脸再进盆,不然脚伸进去了,就不能洗脸了。”
萧时心道“穷讲究”,却踌躇着不肯脱衣服。
潘娣只好先洗,萧时看着光溜溜的二人,心里还在纳闷着为什么潘娣的
轮到萧时的时候,他把红色澡盆拖到院子的角落里,那里没有来往路人可以看到,但还是有潘娣姐弟和他父母,他匆匆洗完就穿上了衣服。家里都是淋浴花洒和白瓷浴缸,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洗澡方式,萧时总觉得身上没洗干净,哪哪都不舒服。
潘娣家里也没有空调,晚上睡觉的时候,只有一个铁质的老式风扇‘咿咿呀呀’的发着噪音,潘娣、二宝、萧时三人睡在一张床上,二宝已经沉沉睡去,萧时却翻来覆去的总睡不着,手不停的挠着小腿跟被蚊虫叮咬的地方。
“是不是痒?”潘娣问。
“嗯。”
潘娣起身给萧时拿来花露水,说:“给你抹上这个就不痒了。”
她涂抹完后,复又躺下拿着蒲扇扇风,靠着萧时给他也带一点风。
蚊虫叮咬处被花露水涂抹以后顿时一阵清凉,也不那么痒了,但是萧时依然觉得浑身难受,抓耳挠腮。
“怎么了?”潘娣问。
“扎。”
潘娣家的凉席是用竹苗编的,不比萧时家的席梦思舒服,虽然凉席清爽光滑,但是损坏的地方会出来许多倒刺。很明显,潘娣家的凉席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很多地方磨损严重,扎的萧时难受。
“要不然拿块毛巾垫着吧。”潘娣说。
萧时应了。
突然,他想哭,他想妈妈了,他很后悔,刚才应该跟着妈妈一起回家的。
这里的一切都不好,房间阴暗燥热,白天的欢乐不复存在,所有的新鲜黯然失色,那只挂在纱窗上等着脱壳的知了也不香了。
第2天,萧时想打电话给芷心,王岚怕浪费电话费都挽辞拒绝。后来几天芷心虽然常来电话,萧时出于涵养,没有当面提这里的不好,只说:“想妈妈了,妈妈早点来接我回家。”
萧时熬了几天,中间还和潘娣二宝闹过矛盾,王岚揍了潘娣,吓得他不敢作声。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来乡下了,这两个粗鄙乡巴佬,他也不要再见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陈年旧事,萧时渐渐淡忘了,直到上了初中,一个人的出现又将这段回忆变得清晰起来。
萧时以全市第一的好成绩上了最好的一中重点班。
他从小就是同学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多才多艺,品学兼优,还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芷心多年有心栽培,花最高的价格,请最好的老师精心培养他,除了成绩优异,萧时还会弹钢琴,琴艺精湛,人人夸赞。
大家都喜欢他,同学都爱跟他玩。
萧时春风得意,和一帮好友走进校园里,马昊也在其中。
“弟弟。”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萧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猛然回头,看到一个衣着破旧,扎着马尾的女生,骑着上世纪七八十代的老旧式架中自行车来到眼前。
是潘娣。
她笑容灿烂,自信从容的跟萧时打招呼。
“这谁啊?”
“萧时,你什么时候有个姐姐?”
“有点土,怎么像乡下来的一样。”
“是啊,这自行车我只见我爷爷骑过。”
……
萧时听着周围的议论,很没面子,只觉得眼前有点恍惚。
他慌忙否认道:“这不是我姐姐,她认错人了。”说着拉着兄弟们就要逃离现场。
“萧时。”潘娣放下自行车的站架,走到萧时面前,“怎么,你不记得我啦?小时候……”
萧时耳根微红,慌忙打断道:“你别说,我想起来了。我……我现在还有事,你……你,你先去忙吧。”
萧时生怕潘娣提小时候的什么事,让同学听到了被笑话,结果自己话不成句,语无伦次,反倒出了洋相。
“哦。”潘娣应了一声,她本来有好多话想跟萧时说的,觉察出萧时的不待见,识趣的转身骑上她的架中车去了停车场。
“你看她,屁股后面还有一块大补丁。”
“哈哈哈——”
“时哥,你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人?从前怎么没见过,跟你的气质有点不搭啊。”
同学讪笑一片,不住调侃八卦,萧时恼羞成怒,厉声道:“我根本不认识她,闭嘴吧,你们。”
潘娣放下自行车,来到新班级,她拿着新书本写上自己的学号:59。
这是她的学号,也是她的毕业成绩在这个新班级里的排名。她凭借着希望小学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考进了城里最好的初中重点班,却只能在新班级里排第59。
这个重点班有101名同学,后续还有转学生,最高峰有105名同学。
虽然人数众多,但这个排名她并不满意。
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城市里就是不一样,人才济济,成绩优异的同学不胜枚举。这是她看到学号后的唯一想法。她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力争上游。
潘娣看向窗外,那年的夏天天空格外的蓝,蝉鸣不复聒噪,微风拂面,让人倍觉清凉。更让潘娣觉得清凉的是教室头顶的电风扇,这是农村的教学环境所没有的。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倍觉新鲜,林立的教学楼、设备完善的操场、被修葺整齐的绿植……
萧时和兄弟们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刚心情好点,一进班级,一眼又看到了潘娣,心里暗道不好:我艹,我他妈不会跟她在同一个班吧?
潘娣正欲热情的和萧时打招呼,见萧时板着个脸假装不认识的样子,挥出的手又尴尬的收了回来。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萧时看到潘娣都是一副冷冷的面孔,潘娣也不做叨扰,兄弟们见二人并未有任何交集,也怕萧时生气,私底下讨论的流言微词也逐渐趋于平息,直到一件事的发生。
上课铃声响起,思想品德老师拿着讲义课本来到讲台。
他摊开书本说:“把书翻到第7页,今天呢,我们来学习第二课《男生女生》。青春期呢,是一个非常美妙的阶段,男生呢,坚强果敢,热情幽默;女生呢,温柔体贴,善良勤奋,男生女生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思想品德老师是一个谢顶的中年叔叔,为人慵懒却不失幽默,说话喜欢加个‘呢’字拖长音。
“同学们呢,已经上初中有十几天了,开始正式进入了青春期。相信有了这段时间的了解,也结交了不少新的朋友。个异性并且前后桌讨论欣赏他们的理由。”
话题一出,全班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潘娣进了这个新班级一直都有些不自在。
在农村她是孩子王,爱拉帮结派打头架,成绩好,还写的一手好字,在学校里混的是风生水起,簇拥者无数。可是到城里以后,人才辈出,群贤毕集,她便变得沉默无寂,畏首畏尾。
她很难融入陌生的新环境。尤其遇到萧时,本以为是意外惊喜,他却冷淡想待,更让她心生顾虑,觉得城里人不大好相处。开学十几天了,班里101位新同学的人名都认不全。
不过要写出三位欣赏的异性却不是一件难事,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她脑海里马上就有了确定的三个人名:高俊、萧时、徐琛。
潘娣刚写好,后座的杨薇就好奇的到处扒拉着要看,“你们写的谁啊?说出来大家先讨论一下。”
同桌许宁和后座的另一个女同学都捂着书本害羞的笑着,谁也不愿意先说。
杨薇说:“潘娣,要不你先说吧!一个一个来,都一样的嘛。”
潘娣没有推辞,摊开自己的答案,说道:“我欣赏这三个。高俊是我们班的班长,人如其名,成绩优异。萧时是学习委员,幽默风趣,爱出风头。徐琛是文艺委员,写的一手好字,而且会拉二胡。”
本来潘娣写字也不差,但是徐琛从小受过专业的培养,写出来的楷书遒劲有力,且有笔锋。虽然整体并没有潘娣的工整隽秀,但单凭游刃有余、行云流水的笔锋就是潘娣一直磨练不出来的,所以她格外佩服。况且在开学典礼上,他表演了二胡演奏《万马奔腾》,一个乐器竟然能拉奏出骏马嘶鸣的叫声,着实把潘娣惊艳到了。所以潘娣十分欣赏这三个男生,再要让她想出第四个可能就难了。
“哇。”杨薇惊叹道,“我听说萧时从小就是别人的榜样,博学多才,皮肤又白,长那么帅,还成绩优异。”
潘娣赞同道:“对对对,毕业成绩排名他不是第一嘛。所以他的学号是1。”
也正因为如此,班主任才选了他做学习委员。
杨薇打趣道:“哦~原来你这么关注他呢!”
许宁说:“这个大家都知道啊。”
杨薇说:“而且我听说他家还特别有钱呢。”
潘娣想到小时候,萧时的举止穿着,和他妈妈开的车,说:“好像是。”
潘娣顺着杨薇附和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她明明说了三个男生,为什么杨薇却单单拿萧时不放?
谁知,还未等其他三人分享讨论,杨薇就一脸坏笑的说:“哦~我知道了,原来潘娣你喜欢萧时啊!”
潘娣一惊,喜欢?不是说欣赏的吗?怎么突然就上升到喜欢了?顿时脸色飘过一阵尴尬之色,着急语塞。
杨薇摆着食指,得意的说:“你喜欢萧时,我一定会让全班同学都知道你喜欢萧时。”
潘娣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虽然有点害怕她造谣传讹,但也不相信她有这个通天本事,她羞愧担忧之间,无言以对,竟想不出一句话来回绝。
潘娣说:“那你快说说你欣赏谁吧。”
杨薇不语,只顾捂着书本等待另外两个女生分享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