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那些事45《王致和臭豆腐的传说》(第2页)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爆响,映得他眼底发红。陶缸里那些长满菌丝的腐乳,在摇曳火光中竟显出几分妖异的美。他抓起木勺狠狠舀起半勺霉豆腐,腐液顺着勺沿滴落,在泥地上蚀出星星点点的浅坑。
"致和哥!"脆生生的呼唤惊得他险些打翻油锅。扎着双丫髻的杏儿提着竹篮闪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眉眼弯弯:"娘让我送些新磨的辣椒面。"这姑娘是隔壁酒肆掌柜的独女,自小就跟在他身后捡豆子玩。
杏儿忽然抽了抽鼻子,目光落在滋滋冒泡的油锅上:"好特别的香气!"不等阻拦,她已捏起块炸得金黄的腐乳。王致和心脏几乎停跳——昨日老孙头吃得涕泪横流不假,可今晨李货郎尝了半块就吐得天昏地暗。
"咔嚓"一声脆响,杏儿眼睛倏地睁大。少女粉白的腮帮子鼓动着,忽然转身冲出门去。王致和手里的竹筷"当啷"落地,却听见院墙外传来欢快的叫嚷:"爹!快拿咱家五年陈酿来配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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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节的炊烟升起时,烂缦胡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味觉战争。王记豆腐铺门前,三拨人吵得沸反盈天:以杏儿爹为首的酒客们举着陶碗叫嚣"再来十碟",卖脂粉的周寡妇带着女眷们掩鼻怒骂"伤风败俗",中间还夹着群看热闹的顽童,把"王二臭豆腐"编成顺口溜满街传唱。 王致和缩在柜台后研磨香料,石臼里躺着桂皮、八角与紫苏籽。这是他翻烂了父亲留下的《食珍秘录》琢磨出的配方——那夜杏儿蘸着辣椒面吃臭豆腐时,他忽然悟到:极致的臭味需要更炽烈的香辛来驯服。
"让开让开!"两个衙役分开人群,腰间铁尺撞得叮当响。领头的班头捏着鼻子踢翻条凳:"有人告你炼制毒物!"王致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认得这班头,去年东市斩首的私盐贩子就是被这副铁尺敲碎了膝盖。
油锅突然剧烈翻腾,杏儿爹醉醺醺地挤过来,往衙役手里塞了个粗陶碟:"官爷尝尝,这可是延年益寿的仙丹!"班头狐疑地盯着黑黢黢的腐乳块,突然被身后师爷拽住衣袖:"大人,这味道...像不像前日巡抚老爷宴席上的蓝纹乳腐?"
元宵节的灯笼照亮街巷时,王致和正趴在雪地里找东西。那方刻着"王家清白"的豆腐印,是今早被暴怒的街坊扔出来的,此刻恐怕已冻在某个冰窟窿里。他扒开积雪的手指早已失去知觉,却忽然触到一团温热——竟是只瘸腿的流浪狗在啃食半块霉豆腐。
"连你也..."他苦笑着缩回手,却见那狗儿吃得尾巴直摇。畜生哪懂什么礼义廉耻,只认最本真的滋味。远处飘来杏儿哼唱的小调,姑娘把臭豆腐切成骰子块,正教孩子们用竹签串着沾椒盐吃。
更鼓敲过三响,作坊里亮起彻夜不熄的灯火。王致和把发酵缸挪到地窖,用稻草与棉被层层包裹——父亲曾说地气能养豆腐魂。他蘸着酱汁在墙上画满歪扭的符号:正字记录发酵天数,圈叉标记温度变化,某处还画着只咧嘴笑的狗头。
春分那日,胡同里最讲究的私塾先生拄着拐杖进来。老先生就着臭豆腐连饮三杯杏花酿,忽然老泪纵横:"此味让我想起幼时偷吃的虾酱,那年倭寇打来,全家就剩我抱着酱瓮躲在井里..."
三年后的寒食节,一顶青呢小轿停在豆腐铺前。轿帘掀起时,王致和正给腐乳缸系红绸——这是杏儿想出的主意,说喜庆颜色能让街坊们忘记霉斑。待看清轿中人的补服纹样,他手里的木勺"扑通"掉进酱缸。
"王掌柜接旨——"太监拖着尖细的尾音,黄绫圣旨上赫然写着"青方御品"。原来那位私塾先生竟是辞官归隐的帝师,他将一坛臭豆腐送进了紫禁城。据说圣上尝后龙颜大悦,连赞"闻之启窍,食之通神"。
杏儿爹抱着酒坛哭哭笑笑的当口,王致和却溜出人群。他蹲在后院老槐树下,把第一块"青方"埋进父亲坟前。新酿的豆瓣酱在春风里泛起气泡,像极了那年科举落第时,贡院墙角蚂蚁搬运的碎饼屑。
宣旨太监的靴尖在雪地上碾出半个圆,王致和跪在冰碴子里,听着圣旨上滚落的金字砸在脊梁骨上。杏儿偷偷从门缝塞进来个汤婆子,隔着棉裤都能觉出那点温热,倒叫他想起头回摸到霉豆腐缸时的触感——也是这般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