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75《万户飞天》(第2页)
“你可知这有多险?”娘捏着他熬药时烧破的袖口,声音发颤,“那年城隍庙失火,半条街的房子都烧没了,火借风势,能把人掀到房顶上——”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少年捧着新糊的风筝跑进来,布面上画着个张开双臂的人,脚下腾着火焰,头顶飘着朵云彩,云里藏着只衔着灵芝的仙鹤。“娘你看,这是嫦娥奔月的另一种画法,”他指着画中人腰间的竹筒,“要是能借着药火的力冲上天,说不定真能摸到月亮上的桂树。”
秋后的桂花刚开,陶成道在城郊选了块开阔地。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那日来了百来号人,挑担的货郎、卖炊饼的老汉、挎着竹篮的妇孺,还有穿着皂衣的捕快——据说是担心他私制火药犯了王法。只有隔壁的绣娘阿秀悄悄来了,怀里抱着个蓝布包,里面是她连夜绣的“飞天锦囊”,绢面上用金线绣着二十八星宿,角上缀着五颗琉璃珠,“听说星宿能指路,琉璃珠能避邪。”她说话时不敢抬头,发间的竹簪晃了晃,簪头雕的正是只展翅的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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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椅被抬到三丈高的土台上,四十七根火药筒分七排绑在椅腿和椅背上,两翼的风筝用浸过蜡的麻绳系着,绳头握在八个壮汉手里。陶成道穿着新做的青布衫,腰间系着阿秀绣的锦囊,头发用布带简单束起,露出额角那颗红痣——娘说这是“天宿入命”,生来该与天亲近的。他摸着椅背上刻的云纹,那是昨夜趁爹娘睡了,偷偷用刻刀凿的,每道纹路里都填了金粉,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时辰到了!”赵猎户攥着火折子的手有些抖,他曾见过这年轻人在作坊后院做试验:把三根火药筒绑在木鸢上,点燃后木鸢“嗖”地窜上树梢,尾巴上的火星子溅在草垛上,烧出个焦黑的窟窿。此刻他看着土台上的交椅,突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竹筒像极了战场上的火铳,只不过这次的枪口,是对着天的。
陶成道爬上土台时,听见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这不是陶家那个疯小子吗”,有人说“怕是被狐仙附了身”,还有个小孩喊“快看!他要坐火箭上天啦”。他冲阿秀站的方向笑了笑,看见她正用帕子抹眼睛,手里还攥着个纸折的千纸鹤——那是他教她折的,说千纸鹤能带着人的心愿飞上天。
火折子点燃棉线的瞬间,火星子“呲啦”蹿起半尺高。四十七根竹筒几乎同时爆响,浓烟裹着火焰冲上天空,交椅下的火药筒喷出橘红色的火舌,像极了传说中麒麟吐的火。两翼的风筝“哗啦”展开,青布上的金粉在火光里一闪一闪,陶成道感觉自己突然轻了,像片被风吹起的梧桐叶,椅背上的铜铃铛“叮当”作响,混着底下人群的惊呼,渐渐变成遥远的嗡嗡声。
他看见脚下的土台变成火柴盒大小,人群的脸像模糊的面团,城郊的稻田黄绿相间,像块被揉皱的绸缎。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桂花的香气,头顶的天青得能滴出水来,云朵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白得像新棉,他甚至看见云絮里藏着只振翅的玄鸟,和他画在风筝上的一模一样。腰间的锦囊突然一暖,琉璃珠碰在一起发出清响,他想起小时候攥着风筝跑过青石板路,想起娘蒸的枣花馍的甜,想起阿秀绣的二十八星宿在绢面上闪着光。
突然,右翼的风筝线“嘣”地断开,青布“哗啦”卷成一团,交椅猛地向右倾斜。陶成道看见右翼的火药筒还在喷火,却因为失去平衡而歪向一侧,火焰舔着布面,瞬间燃起明火。他伸手去够腰间的绳子,想解开左翼的风筝,却被灼人的热气烫得缩回手,袖口“滋啦”烧出个洞,露出手臂上被火星溅出的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