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猫魈窃魂(第3页)
阿巧胃里一阵翻涌,却猛地想起水生塞给她的银顶针 —— 针筒里刻着行小字:“阿巧,等我回来。” 她咬碎了牙往肚里咽:“你骗人!水生不会负我!他说过,要带我看潮起潮落!” 腕上的红绳突然松了,陶罐里的头发也塌成堆。
女子愣住,黑猫蹭着她的腿,发出哀鸣。阿巧抹了把泪:“你看这些被你害的人,他们也有牵挂…… 王二的娘还等着他卖炊饼买药,阿福的妹妹还等着哥哥给她扎风筝…… 你当年的苦,不该让别人来偿啊!”
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 是嫂子带着捕快,还有街坊们,他们顺着阿巧的绣鞋印寻到了这里。捕快们抽出腰刀,却被李叔拦住:“别动手!她只是个苦命人!”
女子的泪痣突然沁出血来,染红了半张脸:“你们都来逼我…… 都来逼我……” 怀里的黑猫猛地炸毛,化作道黑影扑向众人。阿巧扑过去,拿艾草团按在黑猫头上,嘶声道:“我知道你苦!可杀人偿命,冤冤相报何时了!”
黑猫突然不动了,蹭着阿巧的手,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女子望着供桌上的陶罐,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叫红绣,本是宣和年间的绣娘…… 丈夫说带我去钱塘,却把我卖去扬州…… 我拼死逃回来,难产死在这破庙,魂魄附在猫身上…… 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问问他,为啥要骗我……”
众人听得眼眶发酸,捕快们也收了刀。阿巧从绣囊里摸出半块糖画 —— 正是李叔给的鲤鱼:“红绣姐姐,执念能伤人,也能救人。我盼着水生回来,这执念让我活到现在;可你被执念困了百年,又得到了什么呢?”
红绣望着糖画,突然笑了,泪痣里的血凝成了痂:“阿巧,你比我勇敢…… 当年我要是像你这样,兴许就不会死……” 她的身形渐渐透明,化作无数光点,绕着黑猫转了三圈,最后飘出庙门,消散在暮色里。
黑猫 “喵” 了声,蹭了蹭阿巧的腿,转身跃出庙墙,消失在芦苇荡里。
七日后,码头的梆子敲得震天响。阿巧抱着绣绷往码头跑,鞋尖儿踢飞了青石板上的梧桐叶 —— 她今早收到信,说水生所在的粮船被渔民救起,今儿个靠岸。
码头上,人群挤得像罐腌菜。阿巧踮着脚往里头瞅,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 熟悉的运河水腥气裹着汗味,撞得她鼻子发酸。“阿巧…… 我回来了……” 水生的声音带着颤,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像是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阿巧回头,见水生晒得黝黑的脸泛着红,颈子上还沾着片芦苇叶,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扑进他怀里,泪水打湿他的粗布短打:“你个杀千刀的…… 还知道回来!” 水生揉乱她的头发,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给,姑苏的胭脂,你念叨了半年的。”
暮色里,阿巧的脸被胭脂映得绯红。码头上的伙计们哄笑着散开,李叔蹲在墙根抽旱烟,望着远处的芦苇荡,烟袋锅子一明一暗 —— 那里有只黑猫蹲坐着,颈子上的银铃泛着光,像是在看场无声的戏。
后来,临安城的怪事成了茶肆里的故事。人们说,是阿巧的善心救了全城;也有人说,猫魈本是苦命人,只是被执念迷了眼。阿巧再绣并蒂莲时,总觉得针脚里透着股暖意,像是红绣在护着她。
至于那只黑猫,偶尔还会出现在巷口,蹲在墙头等阿巧喂鱼干。它的眼瞳依旧绿得发亮,却没了往日的凶气,倒像是在守着某个褪色的承诺 —— 关于执念,关于放下,关于千年后的某个黄昏,临安城的风里,终于不再有怨魂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