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零二秒 作品

第33章 夜叉顶灯(第2页)

王二柱这才反应过来,老辈人说的是真的。那赵货郎昧了赈灾款,怕是没跑多远就遭了报应,死后还得受这顶灯之罪。他看着赵货郎(现在该叫夜叉了)头顶的铁笼,那铁片子红得发亮,边缘都烤得卷了边,想来烫得钻心。果然,没一会儿,夜叉的额头上就渗出血珠,刚冒出来就被烤成了黑痂,顺着脸颊往下掉,像极了烧糊的芝麻。

“这灯……烫得厉害吧?”王二柱不知怎的,心里忽然酸溜溜的。他想起去年冬天,赵货郎还分过他半个热馒头,说自己老家有个瞎眼的老娘,等着他挣钱回去治病。

夜叉没回答,只是把脸往水葫芦凑了凑,可刚要碰到水,又猛地躲开了,像是怕水浇灭了灯。他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说:“灭不得……灭了就得去拔舌地狱……阎王爷说,啥时候把那笔钱的数,用这灯的热度烙在心里了,啥时候才算完……”

王二柱这才明白,那铁笼里的哪是火,分明是赵货郎心里的贪念和悔恨。他看着夜叉脚踝上的铁链,链环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凑近了才看清,都是些名字,想来是那些被他坑了的乡邻。其中有个名字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孩”字,王二柱记得,陈留县去年有户人家,男人病死了,女人带着个三岁的娃,把家里最后半袋粮食换了钱,想托赵货郎买点药,结果钱也没了,娃没过完冬天就没了。

“那钱……你没花吧?”王二柱轻声问。

夜叉的肩膀忽然垮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头顶的铁笼晃了晃,火苗一下子暗了不少,露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像是刚哭过一场。“没……没敢花……藏在……藏在城东南角的破庙里……佛像肚子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跑了没三里地,就被马车撞断了腿……躺在沟里三天三夜,眼睁睁看着乌鸦啄我的手……那钱就在怀里揣着,我却连摸都不敢摸……”

说到这儿,夜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头顶的铁笼烫得他浑身抽搐,铁链子“哐哐”地撞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火星。他猛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地面,铁笼里的火苗却窜得更高了,把他后背的衣服都烤出了焦洞,露出底下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肉,像是被鞭子抽过。

“疼……疼死我了……”夜叉开始胡言乱语,“娘……我错了……不该贪那笔钱……那娃……那娃哭着要糖吃……我该给她买块糖的……”

王二柱听得鼻子发酸,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偷过邻居家的鸡蛋,被爹追着打了半条街,后来每次经过邻居家门口都低着头走。他这点错跟赵货郎比起来,简直不算啥,可都这么难受了,何况是赵货郎这种昧了良心的事。

“赵老哥,你也别太熬煎了,”王二柱把水葫芦往他跟前推了推,“听说做了鬼也能积德,你要是……要是还能帮着做点啥,说不定阎王爷能宽限点……”

夜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可很快又暗了下去。“晚了……晚了……我这身子,碰啥啥倒霉……上次有个老太太过桥,我想扶她一把,结果她刚碰到我的手,就摔断了腿……”他说着,忽然抓住王二柱的胳膊,那手凉得像块冰,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兄弟,你要是……要是能去趟陈留县,告诉那些乡亲,钱在破庙里……就说……就说我赵老憨不是人……让他们……让他们唾我骂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