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叉顶灯(第3页)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头顶的铁笼“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王二柱这才发现,原来那铁笼里烧的不是火,是赵货郎的骨头渣子,他每悔悟一分,骨头就多烧一分,烧出来的烟裹着他的魂魄,困在这桥洞底下,日夜不得安宁。
那天后,王二柱再也不敢在三更天过州桥了。但他还是照赵货郎说的,去了趟陈留县,把破庙里的钱取出来,一分不少地还给了乡邻。有个瞎眼的老太太摸着那些钱,哭着说这是她儿子的钱,她就知道儿子不会骗她。王二柱没敢说她儿子已经成了夜叉,只是说赵老哥在外头出了意外,临死前嘱咐一定要把钱送回来。
回来的路上,王二柱买了串糖葫芦,夜里特意绕到州桥边。桥洞里果然又有个影子在慢慢走,铁链拖地的声音比上次轻了些。王二柱把糖葫芦放在桥边的石头上,轻声说:“赵老哥,钱还回去了,那户没了娃的人家,领养了个孤儿,挺好的。你娘……我托人照看着呢,她总说你是个孝顺孩子。”
影子顿了顿,头顶的铁笼火苗闪了闪,红得没那么刺眼了。过了好一会儿,桥洞里传来一声极轻的“谢”,轻得像风拂过水面,然后铁链声慢慢远了,影子也跟着淡了,只有那串糖葫芦在月光下,红得透亮,像是谁哭出来的血珠子,又像是谁心里重新燃起的一点暖。
后来汴京城里还流传着夜叉顶灯的故事,只是版本慢慢变了,说那夜叉虽然犯了错,却还存着点良心,只要有人在桥边放串糖葫芦,他就会在夜里帮着照看晚归的路人。有回一个小媳妇抱着孩子过桥,脚下滑了一下,眼看就要摔进河里,忽然感觉有股凉风托了她一把,站稳了回头看,只看见桥洞里有个影子,头顶亮着点红光,慢慢隐进了黑暗里。
王二柱后来收了个徒弟,教徒弟做生意时总说:“钱这东西,就像头顶的灯,挣得干净,它就暖乎乎的照路;要是昧了良心,它就烧成铁笼子,把你困在里面,日夜不得安生。”徒弟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师父把刚挣的铜钱一枚枚擦干净,用红线串起来,说要攒着给陈留县的学堂添几张桌子。
州桥的青石板换了好几茬,河面上的船来了又去,可每到秋夜,要是有人仔细听,还能听见桥洞里有铁链拖地的声音,只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像是有谁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了该去的地方。而那顶在头上的灯,也从紫黑色的烈火,变成了昏黄的油灯,照着他脚下的路,也照着后来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