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碧玉簪(第2页)
她逼视着李当归:
"你又当如何?"
“这——”李当归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终究没能说出宁芙期待的那句话。
他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模糊的面容——那个在他幼时就远行的至亲。
虽然她此时远在天边,可是李当归依旧把她当成是最为重要的人,
若她满怀期待盼望着归来时能看到自己和红绡在一起,结果自己却让她失望...
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李当归心里思绪万千,可他却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宁芙才是他真正喜欢的女子,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宁芙见李当归沉默不语,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多希望此刻李当归能斩钉截铁地说一句"即使我娘反对,我也非你不娶"。
若真是那样,她便会毫不犹豫的扑进他的怀里。
可少年沉默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
也是,自己在李当归心中怎么能比的上他的母亲,而她也更不可能逼着李当归做出选择。
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这一次,宁芙没有给李当归任何挽留的机会,转身便走。
"等等!"李当归伸手去抓,可宁芙这次走的很快,他只握住一缕消散的余香。
房门"砰"地合上,等他冲出去时,宁芙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长廊上空无一人,唯有檐角风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李当归想要去追,可是,他根本追不上。
少年颓然扶住门框。
他原以为这桩陈年婚约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玩笑,并未放在心上,只要他与红绡心照不宣,一切都能照旧,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峨眉也总不可能硬逼着他们成亲。
至于他和宁芙,依旧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
可说到底是出现了这么一码事,不能视若无睹,这就如同一道无形的墙一般,将他和宁芙生生隔开。
最要命的是,若是他的母亲在这里,一切还都好说,按照李当归对母亲那不算多的了解,想必她不会是那么死板的人,可她此时远在天边,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李当归苦笑。
他太了解宁芙了。
那个把"规矩"刻进骨子里的女子,这种事情肯定讲究名正言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与有婚约之人纠缠不清?
李当归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忽然想到若是宁芙能像雀翎那般洒脱就好了。
那个来自北方的姑娘就从不在意南方这些繁文缛节,更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纠结。
况且他与红绡的婚约既无正式婚书,又无交换信物,说到底不过是个儿时的口头约定,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宁芙会因此而放下芥蒂么?
李当归不知道。
"也许..."少年握紧拳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只要能让宁芙明白这婚约的随意性...
虽然即使是口头约定,也不该随意违背,但万一呢?
万一宁芙就愿意为了他破一个例呢?
万一她愿意为他放下一次坚持?
这个念头让李当归心跳加速,他暗暗下定决心——
绝不能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就失去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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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坊二楼的闺房内,晨光透过纱窗,在梳妆台上洒下淡淡的光影。
峨眉正安静地坐在铜镜前,红绡正为她梳理最后一缕长发。
随着灵巧的手指翻飞,那些总是拖到地上的发丝被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只余一缕垂在脚踝处。
"好看么?"红绡轻声问道,指尖轻轻拂过峨眉的发梢。
峨眉盯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好看...谢谢...红绡..."
红绡莞尔一笑:"不客气。"
峨眉起身走向一旁的圆桌,开始享用红绡为她准备好的早膳。
而红绡却仍站在铜镜前,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发间那支今日新插上去的碧玉簪,指尖能感受到玉石温润的凉意。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连耳尖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镜中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缓缓下移,落在梳妆台一角。
那里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旧纸,边缘已经有些破损,但最上方那三个潇洒的大字依然清晰可见——
"允婚书"。
......
时间倒转回昨夜。
红绡安顿好李当归和宁芙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闺房。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超出她的预料——
夜寻李当归、掌掴谢春花、将李当归从谢春花手里救出,就已经让她有些心力交瘁。
可之后李当归又对她做出那些事情,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再之后宁芙的出现,更是让她不知所措。
每一件事都让她身心俱疲。
她急需独处片刻,理清纷乱的思绪。
仔细的想一想她和李当归之间的关系。
推开房门时,却见峨眉端坐在床沿,漆黑的长发如瀑垂落。
那双古井般的眼睛直直望过来,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峨眉?"红绡强撑起笑容,将一切先抛之于脑后,"你怎么醒了?"
"你...去哪里了..."峨眉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红绡。
"我去找当归了。"红绡走到妆台前卸下玉簪,忽然正色道:"峨眉,以后少与谢春花那个女人来往,我担心她对你不利。"
峨眉点点头,目光却依旧紧锁在红绡脸上。
红绡见状疑惑道:"峨眉?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红绡..."峨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怎么...伤心了..."
红绡卸簪的手蓦然顿住。
铜镜中的自己明明挂着得体的微笑,连眼尾的弧度都精心维持着。
她不知道峨眉何出此言。
她下意识抚上面颊:"峨眉,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伤心啊。"
"不..."峨眉摇头时,长发在锦被上荡开涟漪,"你很伤心..."
她语气平淡却非常笃定。
"我不想你伤心..."峨眉补充道。
红绡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也不确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了——若真如峨眉所说,她在伤心,那她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伤心?
峨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格外清晰:"你每日都...开心...除了...今日..."
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能穿透人心。
红绡只感觉峨眉似乎话里有话,这个单纯如白纸的女子,难不成还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她并不知道——
峨眉不仅能感受到别人的心情,还能感受到一个人身上的善意或恶意。
"红绡...今天的你...不一样..."峨眉继续道。
红绡勉强笑了笑:"可能今天我有些累了,没关系的,睡一觉就好。"
峨眉固执地摇头。
忽然,她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在红绡惊讶的表情下,只见峨眉掌心凭空出现了一个粗布包裹。
"峨眉,这..."红绡声音发颤,"这是从哪里来的?里面是什么?"
"送你的..."峨眉将包裹递过来。
红绡迟疑地接过,粗布的触感粗糙却温暖。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带,当看清里面的物件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一支碧玉簪静静躺在粗布上,玉色温润如水。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红绡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她送的..."
红绡的手猛地一抖。
不知为何,她瞬间就明白峨眉口中的"她"是谁。
她指尖颤抖着先拾起玉簪,冰凉的触感却烫得她心口发疼。
当她展开那张纸笺时,熟悉的字迹如利箭般刺入眼帘——那是汀兰的笔迹,潇洒不羁正如她本人。
而当红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更是震惊到了极点:
"立婚书人李当归之母汀兰,系白虎城纪籍。今凭媒妁之言,以爱女红绡许配亲子李当归......"
光是读完这句,红绡的大脑便一片空白,每一个字都像惊雷在她心头炸响。
先前她还怀疑峨眉是否真的记清楚了汀兰的约定,可现在——
这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哪里还需要什么猜测?
"观二小无猜,青梅绕榻,天意早种连理枝......"红绡不自觉地念出声来,汀兰潇洒的字迹仿佛带着温度,"当归当惜眼前人,不负红绡灯下泪;红绡当护当归平生安,莫忘儿时约......"
不知不觉间,这个从红衣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大姑娘的女子,泪水夺眶而出,砸在纸笺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她急忙用袖子去擦,生怕弄坏了这珍贵的文书...
她颤抖着继续往下读,汀兰在信中絮絮叮嘱,说那支碧玉簪是当年李怀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如今代李当归赠予红绡......
"你终于...不伤心了..."
峨眉看着红绡不断的流泪,却说出这么一句话,仿佛她很确信,此刻的红绡流出的每一滴眼泪,都是高兴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