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碧玉簪(第3页)
红绡抬起泪眼,看着这个单纯的女子,突然破涕为笑:"峨眉,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么重要的东西。"
峨眉满足地笑了,长发在锦被上铺开如墨:"不用...谢我..."
这一夜,红绡将婚书翻来覆去读了又读。
汀兰的字里行间满是温情,仿佛那个红衣女子就站在眼前对她谆谆叮嘱。
直到更漏三响,她才小心翼翼地将婚书放在枕边,唇角带着释然的笑意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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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此刻。
漏瓦街上,那间常年垂挂黑纱的茅屋今日焕然一新。
门前青石台阶被擦得发亮,檐下蛛网尽除,连窗棂缝隙里的积尘都清扫得一干二净。
更奇怪的是,那些代表着特殊含义的黑纱竟然全被取下。
在这条破败的街道上,这间突然变得朴素整洁的屋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屋内,谢春花只穿着素白中衣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的面容不施粉黛,与往日浓妆艳抹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低垂着眼帘,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一缕褪色的剑穗——那是昨夜李当归被红绡带走时,她悄悄从少年剑柄上拽下的。
"小郎君......"谢春花将剑穗贴在唇边轻唤,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若是让那些曾与她有过露水姻缘的男子见到这副模样,定会惊掉下巴。
这个以风流着称的蝎娘子,此刻竟像个怀春少女般满脸相思。
“小郎君...”谢春花又柔声呢喃道。
她忽然将剑穗按在饱满的胸口,黛眉微蹙露出哀伤神色。
昨夜是她第一次失手,眼看就要到嘴的鸭子竟飞了。
那合欢毒是她珍藏多年的宝贝,中毒者必定情难自禁,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计策。
"都怪那该死的红绡......"谢春花咬着朱唇暗恨。
她太清楚像李当归这样的正经少年,清醒时绝不可能碰她这样的女人。
所以,只能使用那种办法。
一想到自己能和李当归这样的男子同床共枕一次,她简直是期待的不行,所以当药性刚开始发作,她就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衣带......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红绡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出现。
"真是便宜了那个红绡了......"
谢春花有些嫉妒的开口道。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很清楚合欢毒的效力了——昨夜李当归眼中翻涌的情潮,少年绷紧的腰线,还有那声隐忍的喘息......
在少年中了那种合欢毒后,必然需要一位女子来为他解毒。
那个女子本该是她。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良宵。
但既然最后是红绡将少年带走,那不用说,李当归必然是和红绡经历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一想到那两人共度春宵的画面,谢春花气得将剑穗狠狠攥紧,指节都泛出青白。
"这合欢散可是我珍藏了三年的宝贝......"
她又心疼地喃喃自语。
她忽然媚眼一挑,竟将那缕剑穗从胸口拿起,贴在唇边,如吻情人般轻轻的吻了下去。
那深情的样子,好像她吻的不是剑穗,反而真的是那个一口一句“春花姐”的俊秀少年。
世间多少风流女子,生来便似那雨打浮萍,无根无蒂。
她们或许曾是良家女,却被天灾人祸逼入风尘;或许生来就在勾栏,自幼学的便是如何对男人巧笑倩兮。
胭脂是她们的铠甲,媚眼是她们的刀剑,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她们比谁都清楚——笑,才能活。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女子,偶尔也会对某个干净的少年动了真心。
那少年或许青涩,或许穷苦,但看她们的眼神里没有令人作呕的贪婪,只有澄澈的亮光。
他会规规矩矩喊一声“姐姐”,会在她们被醉汉纠缠时挺身而出,甚至会傻乎乎地省下半个月饭钱,只为买支廉价的木簪相赠。
于是她们开始惶恐。
惶恐自己染着蔻丹的指甲会弄脏少年的白衣,惶恐自己沾满风月气的吐息会玷污少年的澄澈,更惶恐有朝一日少年知晓她们的真实身份后,眼里会浮现出与那些恩客无二的嫌恶。
所以她们往往选择在黎明前悄悄离去,就像谢春花此刻死死攥着那缕剑穗,却终究不敢踏出门口一步。
她太清楚了——自己这双被无数男人摸过的手,怎配去碰那个会红着脸唤她“春花姐”的少年?
但她们的喜欢是假的么?
那为何她亲吻剑穗时,睫毛会颤得如同初坠爱河的少女?
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得不到,而是分明伸手就能触碰,却不得不自己斩断那根手指。
风尘女子的情爱,就像漏瓦街雨天屋檐滴落的水珠。
看似浑浊,可若接在掌心细细端详,每一滴里都晃着一轮干干净净的月亮。
谢春花将那缕剑穗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反复摩挲着丝滑的流苏,久久不放。
她打定主意今日定要去玲珑坊走一遭——因为她并不确定李当归会不会因为这缕剑穗来找她,所以只能自己主动出击,就以归还剑穗为由。
想到要去玲珑坊,她忽然记起昨夜红绡那记响亮的耳光,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心底有些忐忑。
虽然号称"五鬼"之一,但在红绡这样的神力者面前,她确实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她根本不能还手——那可是李当归即将明媒正娶的未婚妻,若真与红绡撕破脸,只怕在小郎君心中的形象......
待会去玲珑坊,二人肯定会再次见面,那红绡对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好脸色。
"哼!"谢春花突然冷笑一声,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咬牙道:"就算你再打我一巴掌,我也要见他!"
镜中美人忽然又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容,红唇轻启:"呵...差点忘了,昨夜小郎君那般勇猛,只怕你现在还瘫在床上起不来呢..."
她越想越得意,竟对着剑穗痴痴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李当归为此感谢她的模样。
痴笑半晌,谢春花终于开始对镜梳妆。
她精心描画远山眉,用胭脂在眼尾晕开桃花妆,最后抿上最鲜艳的口脂。
今日,她定要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小郎君面前。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她描眉的手微微一颤。
她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对着门外厉声喝道:"滚!老娘方才不是说了,以后谁也别来寻我!"
谢春花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狠厉:"从今往后,老娘只伺候一个男人!"
谢春花这么一喊,门外果然安静下来。
谢春花冷哼一声,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情景——
天刚蒙蒙亮,她就一反常态地早起打扫门前,引得街坊邻居纷纷侧目。
几个往日相好的男子见她多日未归今日突然现身,立刻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想要如从前般进屋"叙旧"。
谁知她突然变了脸色,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媚笑着迎客入门,反而抄起扫帚劈头盖脸地打过去,还恶狠狠地放话:"以后谁敢再来找老娘,定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条街上谁不知道蝎娘子用毒的厉害?
谁也不敢小瞧这话。
众人虽满腹狐疑她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却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只得灰溜溜地散去。
他们可不知道,往日里烟视媚行的尤物,今日竟会为个少年郎守起贞洁。
谢春花见敲门声停止,也不在意,便准备对镜继续梳妆,忽然——
"铮!"
一道清越的剑鸣穿透门板。
谢春花的手猛地顿住,胭脂盒"啪"地掉在妆台上。
这般清冽的剑吟,绝非寻常兵器所能发出。
门外之人,不是小郎君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满心欢喜。
她急忙将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又整了整衣襟。
镜中的美人既娇艳又不失端庄,正是最能打动少年郎的模样。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攥紧那剑穗,婀娜多姿的朝着门口走去。
"小郎君,你果然还是——"
门扉轻启的瞬间,谢春花娇媚的嗓音戛然而止。
她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人——
这个人身姿挺拔,眉眼英气,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凌厉的出鞘长剑,剑尖点地。
那双比剑更冷的眸子正静静凝视着她,一股无形的威压让谢春花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门外站着的根本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少年。
谢春花身体有些颤抖的开口:
"宁...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