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两个法兰西
华盛顿fBi总部大厅,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味和纸张陈腐混合的气息,显得冰冷而疏离。沙尔·戴高乐将军——这个曾经代表着法兰西不屈脊梁的名字,如今更像一个无人认领的、尴尬的标签——笔直地坐在硬邦邦的长椅上,仿佛一尊被遗忘在候车室的青铜雕像。他的副官,年轻的勒克莱尔上尉,焦躁地瞥了一眼腕表,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小锤敲打着紧绷的神经。这已经是他们连续第三周,在同一个时间,面对同一面光秃秃的白墙,等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会面。
终于,那扇标志着权力内室的厚重木门无声滑开。胡佛的私人秘书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成不变、如同量角器般精准的职业微笑,弧度完美却毫无温度。
“将军,”秘书的声音平滑得像上了油的轴承,“非常遗憾,胡佛局长今天依然有紧急国事缠身,无法抽身接见您。总统那边…日程也排满了。”他微微欠身,动作标准得像礼仪教科书,“请您理解,当前全球局势…非常复杂。”
戴高乐没有动,甚至没有抬眼。他深邃的眼窝里,那曾经燃烧着自由火焰的蓝色眸子,此刻只剩下被冰封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灰败。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下颌线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勒克莱尔几乎要冲口而出,被戴高乐一个微不可察的手势死死按住。秘书公式化地点点头,转身,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响亮的回声,消失在走廊深处。
勒克莱尔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压抑的低吼从齿缝里挤出:“这群傲慢的混蛋!他们当我们是什么?乞讨的流浪狗吗?!”
戴高乐缓缓站起身,那身熨帖依旧的军服似乎也掩不住他此刻的佝偻。他没有回应勒克莱尔的愤怒,只是沉默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大衣,动作缓慢得像背负着千钧重担。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美利坚核心权力的门,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布景。然后,他转身,迈步,每一步都踏在勒克莱尔心头的绝望上。走出fBi大楼旋转门,华盛顿深秋的冷风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远处国会山圆顶在灰暗的天幕下泛着冷漠的光。
三楼,厚重的防弹玻璃窗后,窗帘拉开一道细缝。j·埃德加·胡佛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如同观赏斗兽场败犬离场般的笑意。他看着那辆载着戴高乐的黑色轿车,像一片被遗弃的落叶,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蠢货。”他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还在做他的复国大梦呢!”他转向垂手侍立的秘书,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算计,“代英那边,丘胖子正用成吨的黄金和承诺,拼命想撬开我们的仓库,换他那些快要饿死的岛民一口吃的。我们赚得正开心,为什么要去碰法兰西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哪怕去碰,也必然是那个时候……”他放下酒杯,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如今,我们的敌人,在东边,在太平洋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黄皮猴子,竟敢袭击珍珠港!”他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狠狠戳在太平洋区域,“让监狱里那些关着的日裔废物都给我动起来!修路,挖矿,造军需!一粒米都不许他们白吃!他们得为他们的帝国…赎罪!”
华盛顿豪华酒店的套房里,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却冰冷。戴高乐脱下大衣,疲惫地陷进沙发。勒克莱尔默默递上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高脚杯冰冷的触感传来,戴高乐端起来,没有品味,只是近乎麻木地灌下一大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不来丝毫愉悦,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讽刺的苦涩。他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刚到的、盖着伦敦邮戳的加密电报上。
手指有些僵硬地拿起电报,展开。来自伦敦的消息像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仅存的铠甲。丘吉尔深陷“美元贿赂”丑闻泥潭,虽得英王和党派力保未被立刻弹劾下台,但民意支持率已如高台跳水,跌至冰点。电报末尾,那行关于“对法复国承诺在可预见未来将受极大制约”的字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指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