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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他不只按照师兄列出的单子买药,还自行购入了一种烈性春.药,想要帮助师兄认清真心。

春.药好,春.药妙。

以药之名,是一个极好的台阶,能做平时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

如果双方有情,顺水推舟成了好事;如果不情不愿,那就彻底一刀两断。

刘瑛不清楚周伯通想如何给他的师兄下药,又要王重阳认清哪种真心,但很快有了一个大胆的联想。

她可以给自己与段智兴下药,赌一把大的,赌对方究竟还有没有情。

刘瑛不要周伯通送其他的临别礼物,只要把春.药分一半给她就好。

柳不度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茶,“以上,就是前情。”

凉雾抿了抿唇,要怎么形容这一口大瓜呢?

一个敢想,另一个敢做。

一个敢讨,另一个敢分。

当事人刘瑛、周伯通的胆子都够大,也真是臭味相投。

凉雾抓了另一个重点,意味深长地说,“话说回来了,阴阳和合散本来是给王重阳用的啊!”

柳不度似乎赞美,“王重阳有这样一位师弟,真是他的福气。”

凉雾几乎能脑补王重阳听到这种夸奖的反应——这种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赶快给两人碗里夹了一些菜,企图用食物转移注意力。

她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

“段智兴有没有逮到周伯通,把毒物来源问个清楚?是谁把这消失已久的玩意卖给他的?”

柳不度:“人去楼空了。伙计说,周伯通是正月十四的傍晚退房。从时间来看,他把药分给刘瑛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比原定提前两天。”

凉雾:“看来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柳不度:“段智兴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去终南山给王重阳报信。”

“想必等周伯通回山,必有他的好果子吃。”

凉雾略有遗憾,“可惜了,若非还有要事必须留在云南,我好想去终南山全真教看戏。”

柳不度险些点头赞同,还好及时克制。

他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没抓住周伯通,暂时无从得知药物的具体来源,但段智兴有一个怀疑方向。”

凉雾再度努力把注意力放到正题上,“什么怀疑方向。”

柳不度:“这段时间,我读了段氏藏书,发现有且仅有一个现存的云南本地门派没有参加仙麻会。”

“那个门派叫「麻衣教」,它位于云南与吐蕃之间的山谷里,也是制作阴阳和合散不可或缺的一味药材的生长地。”

他缓缓道来。

大理王宫之所以没有准备阴阳和合散的现成解药,也与毒/药的消亡有关。

制作阴阳和合散,必须用到九色合欢花。

这种花是云南独有,但早些年被武林人士连根拔起地清除了。

唯有麻衣教附近,可能还有少量残余。

段智兴也不能十成十确定,只是怀疑。

他没有派人靠近过麻衣教,因为那一带遍布瘴气,是只进不出的险地。不仅是地势原因,也是门派规矩。

根据段氏的记载,麻衣教创立一百五十年,创立者与麻衣道人有关,擅于相面问卜以窥探天机。

这个门派收留想要避世的江湖人,但必须遵从一条,加入麻衣教就不得再离开了。

“擅离者,不得好死。段氏见过偷跑出来的三位麻衣教徒,三人都是突然暴毙。

死相非常诡异,明明是三十多岁但在一夜间变得七老八十,骨瘦如柴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尸体。”

柳不度:“段氏从偷跑者口中得知零星消息。麻衣教教内高手如云,不少是从江湖销声匿迹的老怪物。

也是奇怪,这些人武功高超,偏偏谨遵规则,从来都不会擅自离开,直至老死教中。”

为什么呢?

是什么叫高手们至死不离麻衣教?

只凭一句入教时发的毒誓?那未免太看得起人性的坚定不移了。

凉雾不解原因,但明白了另一件事。

“那些退隐的江湖人入教时,把一些绝迹的武功、药方、植物等等带到麻衣教,所以那里也能有九色合欢草的存在。”

柳不度点头,“

段智兴是如此认为的。”

话到此处,桌上一时安静了。

一个地方明知它很危险,有着“只进不出”的凶名,按照正常逻辑是该避而远之,永远不要靠近。

凉雾忽而打破沉默,“我在五毒教没找到神秘岩洞的消息,你这边呢?”

柳不度:“一无所获。”

凉雾:“话说回来,我没找人看过相算过命。你有吗?”

“没有,我不信。”

柳不度却又说,“不过,对于麻衣道人的传人或是能高看一眼,听听对方如何窥测天机。”

凉雾:“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对视一眼。不言而喻,下一站准备探秘麻衣教。

反正没有神秘岩洞的线索,那就往同样有着神秘属性的麻衣教去,说不定就有收获了。

凉雾举杯,“庆祝我们找到下一个目标,今晚奖励我去逛一逛元宵夜市。可以猜猜灯谜,买些大理特产,还能手作兔子灯。”

“我问了伙计城里有哪些特别活动,说是每年元宵节「李家灯铺」在戌正一刻举办兔子灯现场制作比赛。能组合报名,也能个人报名。如果得了前三,有丰厚奖品。”

凉雾问:“你要不要来?”

柳不度:兔子灯,谁会去做这种小孩玩的东西。

他却矜持地点了点头,似乎不甚在意地说:“那就组队吧。”

柳不度又立刻补问,“你想好组合的名字了吗?雅致平和一些,不要一听就招打的那种。”

凉雾歪头,“我什么时候专起讨打的名字了?”

柳不度:“「炎飙」还不够招血光之灾吗?”

凉雾一噎,黑历史是摆脱不掉了。“你行你来,你说叫什么好?”

柳不度沉吟片刻,说:“简单点,就叫「良夜」。”

取谐音,凉雾的良,叶孤城的夜。

组合名称的来由却止于唇齿,被他深深藏到元宵夜的灯火葳蕤里。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如此良夜

第四十八章

“良、夜。”

凉雾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组合名。

她仿佛不经意扫了对方一眼,给出了自己的解读,“正月十五,月白风清,花灯如昼,当是良夜。”

柳不度想问一句还有吗?

良夜不仅是有美景就够了,更要有人去欣赏花好月圆。人圆,才是重点。

凉雾却只夸奖,“你起得名字寓意很好,够雅致也够平和。”

柳不度语气淡淡,“是的,我知道。”

凉雾似恍然大悟,“对了,对于良夜而言,人也是不可或缺的影响因素。但愿我们……”

柳不度却不叫凉雾说了。

“吃汤圆。”

他直接盛了一小碗递出去,不让“但愿我们”之后的话被说出来。

他不信批命,但也不必随意挑战乌鸦嘴的力量。

比如“但愿我们今夜一切顺遂”,这种希望在未说出口时最灵验。

凉雾眨眨眼。

看吧,有的话就是不言才妙。

她接过小碗,安安静静地吃起汤圆。

虽然不惧挑战,可也没必要有事没事就去验证自己是否具备预言家血统。

一碗汤圆下肚,晚饭也差不多吃好了。

离席前,凉雾谈起此行五毒岭的小插曲。

“这次去五毒教没找到丐帮打狗棒被盗的线索,我倒是得了一件金长老送的神奇礼品。”

“是一块令牌。比半截胳膊稍长一些,材质非金非玉,半透光。令牌内部隐有火焰升腾图案,表面篆刻波斯文。”

她问:“你听过这种东西吗?”

凉雾没有直言这是圣火令,就是想知道江湖中人对明教圣物是否熟悉。

柳不度:“十有八.九是明教的圣火令,需要看到实物再下定论。去年,我在泉州港口附近买到过一块类似令牌,只在长度上有些许差异。”

凉雾真的好奇了,“明教总坛远在西域,我在关外也没怎么听过它的内部消息。圣火令怎么东也有一块西也有一块,它是批量生产的吗?”

“你当圣火令是大白菜?”

柳不度说,“据我所知,一共炼制了十二块。”

他又说道,“不仅关外,中原武林也少有明教的消息。二十多年前,它在关内的另一个分支却很出名,唤作「拜火教」。”

“原来是它。”

凉雾读尧朝历史时,见过「拜火教」的记载。

二十多年前,尧朝北部边关动荡。

中原腹地也不太平。「拜火教」趁乱起义,但很快被朝廷镇压了。前后不到半年,一众头目被全部斩杀,诛三族。

凉雾原先没有将拜火教与武林门派联系到一起,因为这个组织不走江湖门派的路子,而是直奔皇位去的。

现在觉得有点奇怪了。

她问:“拜火教与明教有关的话,教中没有武功高超人士吗?那些头领打仗打不赢,就连逃也不会逃吗?本人殉职的话,怎么连家属都没早做安排?”

市面上发行的书籍,未曾详细提到那段旧事。

“我听过一个小道消息,但不确保它的真假。”

柳不度说,“拜火教涉事的高层懂武功,但及其家属都没能逃脱。全部被一位名为‘黄裳’的官员所杀。”

凉雾仔细回忆读过的书籍,没有提到哪位官员叫这个名字。

倒也不奇怪。能够青史留名的官员,其实也不多。

柳不度:“黄裳本是文官,后来被派去监军,当时已经年近八十。”

凉雾问:“黄裳原本在朝廷哪个部门工作?”

柳不度:“他负责修书,编撰《道藏》。”

《道藏》!

凉雾忽而明了,黄裳的武功从何而来了。

她得到了两次基础武学的任务奖励。

一本《庄子》与整套《道藏》,书里没有一套具体功夫心法,但密密麻麻的旁注写满了如何思辨道家与武学的关系。

之前一直不清楚是谁写下了旁注,如今可以推测与黄裳有关。

凉雾也买过几册朝廷编修的道家典籍。

书上却没有标注黄裳是主编,而是用了翰林院编撰代指了所有编写者。

如此一来,黄裳斩杀明教高层就不是小道消息,很可能就是真相。他的武学来自对道家典籍的感悟,从未显于人前。

凉雾追问:“后来呢?拜火教被灭,黄裳呢?”

“他辞官了。”

柳不度说,“镇压起义的队伍得胜回朝,黄裳却发现自己的全家老小都被杀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他立刻辞官,去找凶手了。”

柳不度:“别问我凶手是谁。有关那段往事,只追查到此,没有更多消息。黄裳再未出现,拜火教也在关内消失得一干二净。”

凉雾猜测,黄裳的结局或许是与明教一些人同归于尽了,这也是明教近些年从不涉足中原的原因。

话说回来了,这段往事里没有出现圣火令。

凉雾问:“你知道令牌是圣火令,是读懂了令牌上的文字吗?”

“我不懂,但我开书肆。”

柳不度说,“书肆需要翻译,有四五个人懂得波斯文,很正常。”

“令牌文字的开头介绍了它的来历与用途。明教圣火令,由西域之西的「山中老人」取某种神秘物质炼成。”

他又说,“山中老人一共炼了十二块,六块刻波斯文,记录了他自创的武功。另有六块空白,待后任教主自由发挥。谁持有全部的圣火令,就是明教教主。”

凉雾对教主一职不感兴趣,只问:“上面写了什么样的武功?”

不度却摇头了,“不清楚,应该是一种诡异的武功。”

凉雾诧异,“因为没有集齐六块令牌,没有呈现出整套功夫,所以你看不懂吗?”

柳不度:“还没到那一步。在此之前,有一道很难逾越的门槛,进度卡在波斯文的翻译上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翻译通俗话本与翻译《易经》的难度差太多,还要诠释《易经》内涵。”

柳不度:“你懂其中难度吧?”

凉雾连连点头,这事她可太懂了。

如非有游戏面板辅助,最初学习《凌波微步》,她要耗费很长时间去搞懂语义。

能够快速阅读各种典籍,并且体会个中深意,那是翻烂《道藏》之后的事情了。

柳不度:“等别人原汁原味地翻出圣火令的武功,还不如等我精通波斯语自己看。就是要等一等了,非十年八载不可得。”

凉雾不由感叹,“论外语的重要性。”

想起宫九远赴西域之西,不只是学习向导技能,也是去寻找破译死去的吐火罗文的方法。

“不知宫九能否找到一位吐火罗文的译者?”

凉雾在无量山对柳不度简述了炎阳舍利的相关往事。

她隐去宫九与太平王府的关联,把重点放在沙漠望月城的地下之战,以及那块发光的吐火罗文石壁上。

算一算时间,如果宫九能够按照他计划的时间返航,明年该返回西宁城。

考虑到天赋路痴光环的属性加持,他准点回来的可能性偏低。

凉雾暂时不想已经死去数百年的吐火罗文,就算有心学习也极难找到活着的老师。

之后有空,倒是还来得及学一学波斯文。

凉雾:“以后得空了,把你的波斯文先生借我一用。”

“可以。”

柳不度即刻答应。

说着,他想到一个关键点,“金长老是在哪里得到圣火令的?一共到手几块?”

凉雾:“金长老不知道这是圣火令。在十五年前的大理城外,她瞧着这东西材质特殊,就把那一块令牌给捡了回去。你的那块呢?卖家是谁?”

“卖家是泉州港口的普通摊贩,也不认识圣火令。”

柳不度说,“我问过他是从哪里收的货,能不能多收几块。他也想赚钱,但收不了更多的货了。”

这就提到重点,“摊贩不认识出货人。对方是一个面生的乞丐,似是顺手卖掉捡来的令牌,随便换点钱。”

乞丐卖掉不认识的令牌换一顿饭钱,当时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今时今日再看,却有了不一般的气息。

柳不度念出了两个字,“丐帮。”

凉雾也懂了,“如此看来,打狗棒与五毒教扯上关系是无风不起浪。”

十二枚圣火令是明教圣物,已知有两块流落在外。

其中一枚被乞丐卖掉,另一枚被五毒教金长老捡走。这一件事将原本毫无关联的两拨人牵扯到了一起。

凉雾:“之前,我有过一个猜测,打狗棒被盗是某人对丐帮的复仇。或许现在找到了起因,有人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圣火令丢失可能是明教教主看管时不慎遗失,但也有可能是被人恶意偷走的。

如今,打狗棒也被偷了。

它的偷盗者被指认为五毒教,偏巧金长老捡到了圣火令。

“谁偷走了圣火令,明教要对方也尝一尝相似的滋味。丐帮、五毒教被卷了进来。”

凉雾更大胆猜测,“圣火令共有十二枚,如果全丢了呢?涉事者就不仅仅是丐帮与五毒教。有些人可能完全没意识所藏的物品与明教有关,那么牵扯的范围就非常大了。”

凉雾:“我们手里的两枚也成了烫手山芋。”

柳不度不甚在意,“无妨。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直到今天,两人也没有集齐所有圣火令的想法,那是等确定研究波斯语之后。

如果明教教主逼迫两人改变计划,执意将两人也列为复仇对象,就让烫手山芋不烫手即可。

不是把两块到手的圣火令交出去,而是把剩余的十块搞过来,让明教的教主之位换人坐。

凉雾听懂潜台词,颇为赞同地点头。

“如果学了波斯语,早晚都要‘借’所有圣火令一观。不凑齐十二块,岂不是白吃了学习新语言的苦。”

只有集齐六块波斯文的圣火令,才能得到完整的山中老人所创武学。

现在是二缺四。

一旦把学习波斯语付诸实现,就必须取得另外四块圣火令。

‘借’了四块就会得罪明教,那么再多借六块又有何妨呢?

*

*

点苍派,会客堂。

南宫灵听观察团认定五毒教与打狗棒被窃案无关后,他当场冷起一张脸,借口身体不适告辞了。

这一拂袖离去是把观察团三人、仙麻会主办方给晾在了原地。

洪七与石长老尴尬地面面相觑。

石长老是净衣派的九袋长老之一,他作为南宫灵的副手立刻打起了圆场。

先感谢空慧、高亚男与无花一路辛劳地调查求证,“有劳三位跑了一趟五毒岭,万分感谢。”

石长老又是作揖道歉,“少帮主是着急寻回丐帮信物,才会脾气急了些,还请诸位海涵。等寻问打狗棒,必是向大家谢礼赔罪。”

“哼!”

高亚男偏不海涵,为什么要惯着南宫灵的傲慢行径?她又不欠丐帮。

她冷着脸说:“谢礼与赔罪,我华山派不在乎。此去五毒岭也只为证明五毒教的清白。如今事态明了,我不多留,告辞!”

高亚男转头就走,不欲再掺和丐帮的破事。

华山与丐帮没有深交,帮忙是出于道义,容不得对方当成理所然的事情。

石长老苦笑,又不好挽留,留来留去只怕留成了仇。

早知道南宫灵一向傲气,但瞧他在大理的行事,得罪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就怕这些人把账都算到丐帮头上。

无花也辞行了,“阿弥陀佛,贫僧也该离开了。如今打狗棒不见踪影,南宫少帮主气有不顺也能理解,但也不该拿我等外人撒气。还请石长老规劝一二。”

无花也走了。

空慧作为天龙寺代表,却不能像前两位走得痛快。

因为丐帮帮众还在云南境内搜寻打狗棒,此事一日不水落石出,一日就有乱则生变的风险。

空慧问:“在返回大理的路上,贫僧见到了污衣派与净衣派大打出手。污衣派以钱多金马首是瞻,他现在身在何处?”

石长老又苦笑了,“污衣派的事,我不太清楚,也与钱长老不熟,不确定他的具体行踪。”

空慧看向洪七,“洪施主也不知道?”

洪七无奈摇头,“钱长老认为不能把嫌疑人直接钉死在五毒教与楚留香身上,说不定是苗疆别的养蛊人在借刀杀人。”

洪七:“钱长老带着污衣派帮众去云南其他方向寻找打狗棒的下落。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阿弥陀佛。”

空慧对丐帮的内斗局面也是无语,还能说什么呢?

“贫僧希望能请钱长老也来苍山喝杯茶,谈一谈接下去要怎么寻找打狗棒。”

空慧也表明态度,“丐帮两派在云南内斗,对当地百姓生活不利。如果你们遇到钱长老,还请代为转达贫僧的想法。”

“好。”

“我会尽力尽快找到打狗棒。”

石长老与洪七都应下了,但大海捞针式的寻找谈何容易。

两人也都不在点苍派逗留。

不能指望天降线索,必是要下山寻找。

大理城,元宵夜,张灯结彩。

石长老没有与洪七同行。

别看他四五十岁了,腿脚仍旧利索,七弯八拐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他看似毫无目的地绕行,实则一直留意着四周动态。

直到确认没有被跟踪,才翻进城南一栋破败民居的后院。

院内蛛网密布,台阶上却扔了一堆刚啃不久的鸡骨头。

石长老对着鸡骨皱眉,还是进入了唯一亮灯的那间房。

灯火明灭。

屋内只剩一件家具,是一张缺角的桌子。

九袋长老钱多金坐在桌上。

他身着脏衣,还把一只脚也翘到在桌面,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你来了。”

钱多金瞥了一眼石长老,“有什么新消息?”

石长老:“观察团从五毒教回来了,没发现打狗棒。”

钱多金:“我说什么来着?太过明显的证据就是障眼法,现在应验了吧!南宫小儿还是嫩了点。”

石、钱两人的私下会面,要是被丐帮其他人撞见都会惊掉下巴。

分属不同派系的九袋长老。一个是少帮主副手,另一个是下一任帮主的有力竞争者。

本该斗

到水火不容,尤其是在找回打狗棒一事上,断无可能互换情报。

今夜,石长老嘴上说着不知钱多金在哪里,但转头就与他来见面了。

钱多金问:“南宫灵接下去准备怎么找到打狗棒?他认定的线索是断了。”

石长老答:“反正不可能直接回济南。要在云南多停留一段时间,留意哪里有打狗棒的踪迹。盗窃者必会有所动作,只要做了就会暴露。”

“呵呵。”

钱多金意有所指,“不见得吧。说不定对方偷了东西就把它藏起来了,藏个二三十年有什么不可以的?”

石长老不认同,“打狗棒是丐帮信物,偷它并不容易。这件事又是扯上香帅字迹,又是用了蛇形蛊控制蛇群,怎么可能没有下文。”

钱多金说:“你倒也没说错,但我也没说错。你年纪大了,老来多健忘,忘了十五六年前的事吗?”

石长老皱眉,“你在说什么?当时你刚刚加入丐帮,你能参与什么大事?”

“也对,当时你只是三袋弟子。不是你拿的主意,所以你没放在心上。”

钱多金却是报出了一个代称,“白玉魔丐,你与我曾经的顶头上级,你该不是忘了他做过什么吧?”

「白玉魔丐」这个称呼一出叫石长老突然一怔,随后脸色变得煞白。

老一辈的江湖人都听过这个代号。

白玉魔丐是现任丐帮帮主任慈的师弟,本是姓白。

与师兄的仁慈不同,白玉魔丐为人极度奸恶。

十三年前,他在江南一带犯下连环奸/杀案,受害人数高达十七人。

案件的真相暴露后,时任帮主宣布将人立即逐出丐帮,更是面向江湖宣布对白玉魔丐的悬赏通缉令,是要格杀勿论。

然而,天不遂人愿。

至今没人成功完成通缉令,没找到白玉魔丐的行踪,更不提杀了他。

石长老听到这个代号就变了脸色,不是因为白玉魔丐在江南犯下的累累罪行。

在奸/杀案发生前,白玉魔丐做过另一桩大案,却是罕为人知。

钱多金看到石长老沉默不语,他戳破了旧案。

“十六年前,白玉魔丐已经是七袋护法。他与明教五行旗发生冲突结仇,出于报复把明教圣火令给偷了出来。这件事从未上报帮主知晓,你不会忘了吧?”

石长老沉默许久,当时他与钱多金没有参与偷盗,却是无意中撞见过白玉魔丐私藏圣火令,知道了盗窃案内情。

知情不报,是怕被牵连责罚。

那时瞧着明教势弱,根本不成气候,谅其也不敢也追到中原来。

反正丢的又不是丐帮信物,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钱多金继续说:“白玉魔丐处理十二枚圣火令的方法很恶心人。将它们分开,像是扔垃圾一样,随意扔掉了。

将来即便明教找到他,他也无法找回圣火令。昔年圣火令的命运,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打狗棒上呢?”

石长老终是不再沉默,低吼:

“你的意思是明教偷了打狗棒,这次来复仇了?但这与我们无关,冤有头债有主,该找白玉魔丐啊!”

钱多金嗤笑,“你朝我喊没用,我又不是复仇者。我也是知情不报者之一,是要被人报复的目标。”

石长老:“以前没听说明教会用蛊毒啊!又和谁学的?”

钱多金:“我打哪去知道?”

石长老焦虑地开始原地转圈,“你说接下去怎么办?”

钱多金又狠狠喝了一口酒,颇为光棍地说:

“不知道,我们连筹码都没有。你有圣火令吗?一块就行。”

石长老摇头,“没有。十六年了,我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钱多金:“那就等吧,该来的总会来。昨日因今日果,逃不掉也躲不了。”

石长老颓然地靠在墙上,瘫坐在地。

他瞧着窗外的一轮圆月。有道是月圆人圆,但他万万不想被昔日的仇家找上门。

“月圆得真刺眼啊!”

*

*

除去犄角旮旯之地,大理城内繁盛浩闹。

四座城门附近,鼓乐齐鸣,演出一场接着一场。

僧人们搭建大棚做道场,售卖各式开光物品。

时不时有舞龙的队伍路过,进行绕城巡游。

酒楼、药铺、茶坊、马行等等,各家铺子的店内店外都悬挂着彩灯。

彩灯造型各异,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半数彩灯都写了字谜,令灯谜竞猜无处不在。

有的专门给小孩猜的灯谜,用糖人做礼品,更是引得人头攒动。

街头巷尾却无法直接分辨谁是谁。

上元节,许多人佩戴面具出游,这也是传承数百年的习俗。

时近戌时一刻,「李家灯铺」内外聚集了佩戴各式面具的客人。

大理城内,每年一度的兔子灯手作比赛,到了揭晓获胜者的关键时候。

就见选手们九成戴了面具。

彩纸、金属丝、竹片、浆糊、蜡烛等材料,在众人的手指翻动间,变成了花样百出的兔子灯笼。

随机选定的三十位路人评委团已经就位。

就听“铛!”的一声锣鼓响,比赛制作时间结束。

评委团将在一堆已经完成的兔子灯里,票选出组合参赛与个人参赛的前三名,颁发奖品。

奖品不贵,但很有纪念意义。

比如冠军能获得店家定制的「玉兔月中捣药图」白瓷茶杯一对。

往年比赛限时一个时辰制作。

今年李老板改了规则,将时长直接砍半。

起因是今年大理来了许多江湖人。

武者能用内力作弊,比如更快更好地弯曲竹片,将它定型成支撑灯笼的架子。

按照规定,几人参赛就要制作几只兔子灯。

今夜的参与者远超往年。

仅凭收取选手的报名费与材料费,李家灯铺就赚大发了。

李老板却是心有戚戚,瞧着一地的兔子灯,他摸了一把头上的虚汗。

不得了!

今年砍半了比赛时长,但完成兔子灯的选手仍旧远超往年。

大概数一数,约有一百零八盏灯够资格加入最后的评选。

说明这一群参赛选手的面具之下,多是武功在身的江湖人。

等到开票了,有人胜出就会有人落选。

那些心情不好的江湖人,该不会一言不合就把他的店给砸了吧?

李老板扫视一圈,判断哪些选手比较凶残。

目光立刻就锁定在一黑一白的两只兔子灯上。

好家伙,这还能算是兔子灯吗?!

黑面兔子灯,体型较胖,面容异常凶悍。

白面兔子灯,笑得嘴巴咧到耳根了,还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

两只兔子还都戴了帽子。

前者帽子上写「天下太平」,后者帽上有四个字「一生见财」。

这分明是黑白无常变得吧?!

李老板视线上移,看一看这对兔子灯是出自谁手。

瞧见那个组合之后,他差点原地打一个激灵。

只见女子佩戴白色鬼面,男人佩戴黑脸鬼面,活脱脱地黑白无常现世。

不过,他以十三年的经商经验忍住了,硬是一直面不改色,还表现出了赞美之态。

他匆匆询问伙计,那对组合叫什么。

得到一个非常不搭的名字,黑白无常居然叫「良夜」。

哪门子良夜了?

李老板望了一眼天上月亮。

今天是上元节,不是中元节,怎么就惊动了地府的勾魂使者大驾光临?

这要不暗箱操作将其选为冠军的话,不会把他的魂带走吧?

凉雾与柳不度感受到了灯铺老板的视线,都平和地看了回去。

凉雾还礼貌地笑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她戴着白色鬼脸面具,李老板看不到她的标准微笑。

凉雾压低声音问,“你看李老板的神色,是不是非常看好我们的兔子灯?”

柳不度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然呢?评选规则是要「新奇致胜」。剩余的一百零六只灯笼都普普通通,当属我们的最为新奇出挑。”

如果不拿冠军,一定是有黑幕,妥妥的黑幕!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一张面具

第四十九章

李老

板想要暗箱做票确保黑白无常得奖,避免他的小命不保。

无奈从未做过这类操作,业务太生疏了,更不敢在一众耳聪目明的江湖人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佛祖在上,保佑信徒今夜顺利渡过此劫。’

李老板只能暗暗祈祷,评审团三十人的脑筋都抽了一下。

在评选到最强组合时,都不约而同给「良夜」打出最高分。

这种可能性应该很低。

他迅速做好应急方案。

大不了临时假设「最特殊兔子灯奖」,由主办方决定谁得奖,也给送奖品。

以此类推,另有不满意的江湖参赛者,他也能用这一招应付过去。

不愧是他,有着丰富的经商经验,擅于随机应变。虽然多给几份奖品,但从收支上来看还是灯铺赚麻了。

李老板心情大定,这才真正品评起今夜入围作品,哪几款更符合他认为优秀兔子灯。

『新奇』,是今年的比赛主题。

毫无疑问,“黑白无常兔”最扎眼。

很新奇,但与元宵节气氛极其不搭,这种无常索命的创意过于新奇了。

如果说取材自神话传说,个人参赛选手里的“关二爷兔子灯”更有年节气氛。得到关二爷保佑,既能求平安又求财。

不过,他个人更喜欢“福、绿、寿”多彩兔子灯组合。

三只兔子灯不同颜色的颜料,分别写出字体不一的“福、禄、寿”。

这才是年节该有的气氛。字也写得漂亮,该能夺得组合参选的冠军。

一炷香的打分时间很快过去。

评委给兔子灯打分时,最低是零分,最高是五分。

伙计们收到三十份匿名评分表,又在店前支起两块超大的麻布以充作画布。

直接在上面画正字,对于个人参赛与组合参赛分别唱票。

伙计报出第一位评委的打分,评分一直维持在三四之间,直到第一个五分出现。

“「良夜」,五分。”

这句话成功地引起选手们的注意力,彼此开始睃巡人群。

每位选手的左手都绑了一条红带子,上面标注了个人或组合的代称。

谁是良夜?凭什么得五分呢?

当第二位、第三位……第二十八位评委都给出「良夜」五分满分时,人们的好奇心到达了顶点。

柳不度气定神闲,对此结果毫不意外,这是他应得的分数。

凉雾原本有些不确定如何把控标新立异的程度。

超越时代半步是天才,但跑太快,超越了一步就会沦为疯子。

如今人们能够接受欢度新春的花灯以鬼气森森的面目出现吗?

本有疑虑,现在完全没了。

是她狭隘了。人们的接受能力都很强,而且都非常有眼光。

最终评分在两刻钟后尘埃落定。

「良夜」组合的黑白兔子灯以一百四十八的高分,一骑绝尘地甩开第二名三十分,夺得组合参赛的冠军。

「三星高照」组合的福禄寿兔子灯,甚至都无缘前三。

李老板彻底傻眼,怎么会这样?往年从来没有估分失误到这种地步啊!

难不成他是遇到真的黑白无常了?

鬼差用鬼气干扰人间,直接影响了路人评委们的神志?

再怎么错愕,脸上全是喜气洋洋。

李老板说着好听的贺词,为得奖者颁发了奖品。

他更庆幸没有落选者对本次评选结果提出质疑,惶恐中的砸店场景没有发生。

等到目送所有参赛选手离去,才是真的完全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不过,疑惑盘旋心头。自己的估分水平什么时候下降得如此严重?

这绝非小事。把握不了大众审美,会直接影响店内彩灯款式的选品,距离亏钱也就不远了。

李老板眼疾手快,叫住了两位“随机路人”评委,实则是经常光顾店铺的一对姐弟。

低声问,“敢问王姑娘、王郎君,为什么都选择给「良夜」投出五分满分呢?反而只给「三星高照」一分呢?”

王家姐弟相互对视。

王家弟弟先回答,“因为黑白无常兔子灯更契合比赛的主题——新奇。”

李老板总觉得这个回答有水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还请与我说实话,事关我往后进货啊!两位以前不都喜欢喜庆的彩灯,以后是改风格了吗?”

王姑娘连连摆手,终是低声说:

“黑白无常一看就不好惹。淘汰了好脾气的人,李老板你能保住铺子;假设得罪了凶神恶煞,今夜还能善了吗?”

李老板恍然,原来不只他这样觉得,路人评审也有相同顾虑。

王郎君:“这段时间没少听说城里哪个门派又打起来了。「良夜」的兔子灯也确实符合‘新奇’这个主题,只是太超前了,不似在人间。”

“这也是难得的体验。”

王姑娘说到这里,却是兴奋起来。

“好久没读到令我惊恐又上头的志怪话本。今天遇上活的黑白无常,这感觉贼刺激!值得给满分!”

王郎君无奈地看向姐姐。

觉得自己要小心点,说不好那天又要被姐姐装鬼吓唬。

王姑娘又说:“李老板,你可以考虑进一些不似在人间的花灯。不用多,搞一点就好。”

这下,李老板完全明白评委们给「良夜」打高分的原因。

一大波人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另外一小撮是地府氛围爱好者。

旧疑惑被解答,新问题又来了。

这种恐怖风潮是流行趋势吗?

为什么选手们也都心服口服呢?怎么没有大喊‘黑幕!还我公平?!’

李老板却不敢再去追问参赛者。

凉雾拉着白无常兔子灯,柳不度拉着黑无常兔子灯,又各提着冠军奖品礼盒离开李家灯铺。

当穿过乌泱泱的参赛人群时,这些人好似颇为敬重黑白无常出巡,自动又迅速地分列两侧,行注目礼恭送勾魂使者离去。

等凉雾走出三四十丈远,远到街上如织的人潮足以阻挡选手们的视线,她才感到后背的目光消失了。

她敏锐地感觉到选手们最初是在看柳不度的剑,随后就打量起她来,像是认出了两人面具下的身份。

这把剑尚未在大理城内出鞘。通过独特的剑鞘暗纹与剑柄造型,却不难认出它。

凉雾了然,选手们是以剑识人。

先认出了仙麻会擂台边观战的柳不度,继而认出了当时坐在他身边的人。

尽管没一人开口道破,但是眼神说明了一切。

“怎么了?”

柳不度看向眼佩剑,它一如既往地挂在腰侧,“有什么问题?”

“没有。”

凉雾将猜测留在肚子里,“我随便看看。你腰间悬剑又拉着兔子灯,这款出街造型很别致。”

何必自揭黑幕呢?

其余参赛者平和地接受了兔子灯评选结果,可能是认出「弥天大雾」杀来了,今夜她化身白无常,还搭档了黑无常巡街。

那批人都物理意义上地主动闭嘴,是不想在元宵节被打到闭嘴。

凉雾:明明自己是凭实力参赛的。

也没毛病,能叫其他选手集体闭嘴,也是一种实至名归获得冠军的方式。

将这一茬完全抛之脑后。

今晚,誓要转遍元宵灯会的每一条街巷。

她心善,做了出如此新奇的兔子灯,怎么能不叫游客们都大饱眼福。

别看三个月前就抵达大理,但还没有完整地逛过这座城,明天就要离开远赴麻衣教探秘。

今夜,正是欣赏大理的好时候。

一路逛一路买,将梅子果脯、鲜花饼、风味火腿、白族刺绣、特色摆件、意趣窗花等等收入囊中。

凉雾没想当众表演如何让大包小包凭空消失。这时,同伴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柳不度本想用坚决的神情表明不做拎包挑夫的决心。

无奈遭遇技术性障碍,他戴着面具!

戴着面具就传递不了完整的面部表情,一不留神就接下了凉雾的包裹。

算了,帮忙拿东西就拿吧,他绝对不会一起买买买。

三刻钟后,一堆袋子里有半数是他的自购物品。

绝非意志力不坚定地被带偏了,而是他忽生感悟。

剑道三千,各有不同。

据说神剑谢晓峰走了敢于跌到烂泥里的那一条路。

昔年化身阿吉,做过青楼龟公,更是做过挑粪工。那与剑客一词格格不入,却也造就了剑中帝王。

帝王主宰生死,而非被生死左右。

当阿吉自断双手大拇指,再也不拿剑时,剑术已至天下无双。隐隐超脱这个世界的剑道,是要往更高处而去。

柳不度没有亲眼看到谢晓峰,不清楚那些传言几分真假。

可以确定自己不想走上冷心断情之道,今夜体验市井烟火气息又有何不可。

他也买亿点捎回白云城,证明今年来过仙麻。

两人一圈转悠下来,从最初地拎着战利品,改为买了两只带轮子的竹框挂在兔子灯后面,拉货走。

沿途,遇上好些人驻足围观。

黑白无常拉着兔子灯小车,在元宵节到人间采购来了。

这幅画面不免毛骨悚然,好生古怪,但叫人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柳不度最初略感不适,很快就泰然自若。

他还主动建议凉雾,“春宫藏秘系列,你必不多惦记了。实在想动笔,你可以考虑写一本志怪故事集。

从今夜人们对黑白无常兔子灯的反馈,恐怖故事的市场潜力不俗。”

“恐怖故事确实可为。”

凉雾避而不答是否打消了春宫藏秘的念头。

她只对新书发表观点,“系列书名我想好了就叫《鬼差工作日记》,笔名就叫「兔子灯」。等云南事了,就写第一本。”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白无常作为鬼差写一写,倒是非常地顺理成章。

这次几乎是明牌,给足线索让未来读者去猜「兔子灯」是谁。

柳不度没反驳,只是建议,“笔名加个字,叫「白兔子灯」,指向更清晰。我不想被张冠李戴。”

凉雾:“行。”

正当两人敲定新书方向,前方画摊的画师迎上前来。

“两位请留步,我是张麻子。”

张麻子看向“白无常”说,“姑娘,我很喜欢这对黑白兔子灯。不知是否有幸以景入扇,为你们作一对折扇画呢?”

凉雾打量来人。

自称张麻子的女子,全脸没一块雀斑。

大约二十出头,笑起来很好看,一双眼睛弯如新月,透着一股古灵精怪。

「三元张麻子」是大理城的名人。

这位像是定时npC,每逢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都会出现在大理城内。

据说作画又快又好。

报价从一两银子到五两银子不等,说贵也不贵,但只画想画的客人。

客栈伙计介绍过年特别活动时,提到了李家灯铺的兔子灯比赛,也提到了张麻子作画。

不过,从没提过张麻子的长相与她的名号毫无关联。

凉雾问,“你是张麻子?据说每逢三元之日就到大理城作画的张大家?”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张麻子笑了,“诨号与真人不搭,这很常见,不是吗?”

凉雾也不能说有错。

柳不度扫了画摊。

除了作画工具,还有十幅例画与一摞书。例画有景物亦有人像,画风很是灵动。

张麻子又热情揽客,“两把折扇画,画「元宵兔子灯出游图」。我给你们史上最低价,不要一两银子,只要九百九十九文铜钱。”

她特意说明:“新的一年以三九之数寄托我的美好祝愿,愿天长久,地长久,人长久。两位,相逢即缘,画吧!”

柳不度本欲拒绝,但没想到张麻子的报价居然很合理。

“价格合理,画吧。”

他果断决定,“正好坐下来休息一会。”

凉雾深深看了柳不度一眼。

“合理”的理怎么解?是从工本费的角度解释,还是从祝愿词的方向理解?

不论怎么解,她也同意了,留一幅画作纪念也未尝不好。

“有劳张大家了。”

凉雾问张麻子,“大约要画多久?”

张麻子招呼两人入座,“很快,画两把折扇不用三刻钟。你们随便坐,不必摆姿势,无聊就看看书。”

月上中天,子时已经过了。

元宵夜灯会通宵进行,街头游客丝毫没有减少。

画摊灯火通明,光线适合读书。

凉雾默默释放鉴定术,没有发现摊位沾着毒素。

扫视摊上的休闲书籍,全都是游记。

随手翻了几本,记述的是云南西北部到藏地一带的风情。其中三本,她之前就读过了。

凉雾问:“听说张大家来大理摆摊已有六年了?”

张麻子一边挥洒笔墨一边聊天,“是啊,我十七岁出摊。每年三元之日来大理,一直在这个位置,桃花巷的巷口。”

凉雾:“你是云南本地人?”

张麻子:“对,我家在云岭深处,进出不怎么方便,每逢过节才出来玩玩。我家桃花开得好,我画桃花也画得最好,等会也在扇面稍稍添几笔。”

说是几笔,是加得恰到好处。

明月悬天,花灯如昼。

两人牵着黑白兔子灯当街而过,桃花花瓣似从夜空深处而来,零星散落。

这幅场景更添一丝桃源仙气,叫人倍感笔下春风。

张麻子说到做到,不出三刻钟就画完了两把扇子,分别递了出去。

“好了,两位不妨回家后慢慢欣赏。我用了会变色的颜料,遇到不同温度,画面色彩会有差异。画是单面的,折扇背面请自行题字。”

凉雾对两把扇子也默默使用了鉴定术,依旧没有异常情况。

【鉴定术(高深):两把折扇,无毒,会变色】

两人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扇面,又瞅了一眼对方的,发现两把折扇画的景象略有差异。

给柳不度的那幅画,画了两人牵着兔子灯离去的背影。

凉雾手中的,是一幕摘取面具的场景。

画中两人是侧影。

各自牵着兔子灯,呈现相对而立之态。

风起,吹动了女人的长发,遮住她的半边面容。

只见女人伸手取下男人的面具。

折扇图给了面具一个特写,恰好挡住了男人侧脸。

它却不是柳不度戴着的纯黑面具。

那是一张金黄色的面具,上面有着繁复但又模糊难辨的纹路符号。

比起纯黑面具,金色怪面更具诡异感,那些纹路像是隐藏了某个秘密。

柳不度眼神微凝,倏然直视张麻子。

这人为什么要给凉雾画一幅摘下他脸上面具的扇面?是在暗示什么吗?

柳不度:“两幅图不一样。”

“对啊,一样就没意思了。”

张麻子理所当然地认了,又道,“把元宵节戴面具的习俗加进去,而面具带到最后还是要摘的。你们的纯黑白面具太朴素,我进行了艺术加工。”

张麻子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凉雾即刻给予赞美,“你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张麻子又笑了,“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凉雾正要给钱,但柳不度快一步付了一两碎银,似乎表达他也没有意见了。

张麻子眉眼弯弯地笑着接下,递出一文钱的找零。

“谢谢惠顾,但愿有机会再见。”

凉雾与柳不度收起折扇,牵着兔子灯拉车离开画摊。

“铛!铛!铛!”

随着打更人的敲锣声,宣告着正月十五过去,进入正月十六。

今夜大理是

不夜城,两人却没有继续逛下去。

已经计划好了,明日先把兔子灯等一堆物品寄存到大理王宫。

向段智兴借阅云南西北部麻衣教附近的地图,如果能介绍一二当地向导就更好了。

下午就离开大理,但先不去探查麻衣教,而是绕路走一趟五毒岭。

告知金长老圣火令与丐帮的纠葛关联,再问问有没有对抗诡异瘴气的奇药。

靠近客栈时,两人各自摘下黑白面具。

柳不度问:“你认为折扇画是否暗藏深意?”

凉雾:“如果你是指张麻子的作画动机,我说不准。也许,她是单纯地看谁顺眼就为人画画;也许,画里藏了她想说又不能直接说的秘密,可能与面具有关。”

凉雾反问:“你觉得有问题,难不成你真有一张金色怪纹面具?”

“我没有。”

柳不度从没有过那样的面具。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有一张以特殊功法易容的假面,才会第一时间怀疑张麻子在含沙射影。

思及此,忽而闪过一丝笑意。

有件事,他近日已经有了决定。

“张麻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戴上的面具总是要取下来的,但自己揭开就没意思了。”

柳不度稳稳站定,又似是随口一提,“不知你有没有为人揭开面具,一睹真容的兴趣呢?”

凉雾轻轻挑眉,笑问:“面具可不好揭,你这是在向我发起挑战吗?”

柳不度:“为什么不能是邀请?”

第50章 第五十章“黄袍加身”

第五十章

“你把解除伪装读作邀请,难道能改变其本质是一种挑战吗?”

凉雾微笑反问,“这件事能够容易到像是一戳就破的窗户纸吗?”

抛出此问,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柳不度的脸。

只要对方敢答“是”,她就会当场戳一戳,验证其言是真是假。

柳不度当然不会说“是”。极难练的伪装术,怎么可能一戳就破?

如此简单的话,必是他协助作弊,放水放到将正确答案倒贴给出。

那样一来,岂不少了许多乐趣?

柳不度:“你说得对,揭开面具不容易。”

凉雾眨眨眼,给对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明知不易,她为什么要接受邀请呢?只因这样做了可以一窥对方的真容?她的好奇心有这样重吗?

难道你真的不好奇?

柳不度没有直白地问,而是以退为进,“也对,是该定个彩头。”

凉雾微微颔首。

这才对,办事上道了。

柳不度:“以明年元夜为限,如果你成功解除我的伪装,我送你一样东西。”

凉雾:“具体是什么?”

柳不度却摇头,“保密。只能说,那是你会感兴趣的。”

凉雾抿唇,凭什么认定她会感兴趣呢?

柳不度也不多解释说明,好像没有太过在意今夜的邀请能否被接受。

他只多加一句,“该不是你觉得难度太高,所以不敢应下?”

“激将法对我无效。”

凉雾才不可能跳入语言的陷阱,但还是应了,“行吧。你的邀请,我接了。”

这不是被激将,而是她本就好奇。

现在又多了一个盲盒彩头,何乐而不为呢?

凉雾:“一年为期,赌一把了。”

柳不度眼底终是溢出了笑意。

这次他主动伸出右掌,“击掌为誓。”

凉雾随即伸手。

“啪!”

两人的手掌击在一起。

手掌一触即分,却足以感知到对方的掌心余温。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圆月见证了这个赌约。

*

*

二月二十日,惊蛰已过。

春雷阵阵起,百虫倾巢动。

凉雾与柳不度进入层峦叠嶂的云岭深处。

参考了段氏对麻衣教大致位置的记载,在不停地翻山越岭一个多月后,终于寻摸到麻衣教的边缘所在区域。

“当红色的瘴气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伴随瑰丽浓郁到诡异的鲜花盛开,那说明靠近麻衣教了。

闯过重重红瘴,前方有一个极其狭窄的山坳口,就像是一线天。它是麻衣教所在峡谷唯一出入通道。”

凉雾念出偷逃教徒的回忆录,望向前方千米处的红色雾瘴。

雾瘴好似蔓延万里,根本看不到尽头。

古怪的是瘴气似有一条明晰边界,它的外侧是成片花海。

靠近一些,发现这些花一朵都不认识。

它们的色泽过于浓艳,有的红到发紫,有的金到刺眼,有的黑到好似能滴出墨水。

花,恣意生长。

不时能看到各种怪虫在花蕾上游走。或有尖利毛刺,或在蠕动后留下一地黏.液,或密密麻麻成群过境。

是花在利用虫传粉,也是虫吞噬花为食。

虫群完成进食后或爬或飞向同一个方位,尽数没入红色雾瘴。

凉雾庆幸先见识了五毒教的日常蛊虫混斗,对于花田遍布怪虫的场面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这没有好太多,因为接下来要穿过红瘴,意味着与虫群近距离接触。

“不知金长老的避虫粉还能起到几成功效?”

她取出一只密封罐子,取了几把怪味粉末洒遍全身。

这是金长老感谢她捎去丐帮与圣火令的消息,特意送出了原本只有五毒教内部特供的避虫粉。

柳不度也给全身洒避虫粉。

这次一路走来,五毒教的避虫粉帮了大忙,驱赶了深山老林的大部分虫蛇。

只是越接近麻衣教的瘴气屏障,避虫粉就逐渐不管用了,可见当地的怪虫很是特别,不惧此类药效。

根据段氏记载,那些偷跑者怀疑出教后身体迅速溃败的原因与红雾相关。

偷跑者最初入教时穿越红雾,出现了恶心呕吐、眼冒金星、真气内乱等不同症状。

这些病状在穿过一线天式的山坳,抵达麻衣教,在教内居住三个月后就消失了。

只是,偷跑者们实在受不了教内与世隔绝的枯燥生活。

明知红瘴有毒,还是再次跑了出来。在出谷的三月后,急速瘦如干柴,不日就死了。

红色雾瘴终年不散。

其实,麻衣教仍然需要人定期出谷采购必备物品,但都必须在三个月内回去。

由此推测,克制红瘴气的解药山谷里。

解药是什么?

偷跑者不知情,而死前留下更多疑问。

普通教徒跑不掉,那些武力高强的老怪们怎么也不夺了解药就跑呢?

另外,麻衣教还流传着一个说法。

只进不出的教规,并非没有特例。

有两种办法,或是成为教主,或是走天梯离去。

麻衣教没有教主。

长老团管理教务,而还有几乎不得成婚的圣女是门派象征。

偷跑者不知道要如何成为教主,也不敢尝试“天梯”。

麻衣教在谷底,说一线天是唯一进出的通道,那是指从谷底出入。

还有一条路,是从谷底往上走,它叫作“天梯”。

天梯不是通天大路,它遍布机关阵法,更有不知几何的守阵人。

踏进天梯,唯有一条是生路,其余皆是死路。

只有一直选对生路的方向,才能从半山腰处的生门离去。

建教至今一百五十年,从未有人活着走出天梯。

凉雾与柳不度见识到麻衣教的冰山一角。

这个教派封闭又古怪,探查它,意味着险象环生。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来了。

叫独孤一鹤丢失记忆的神秘岩洞,它不可能是平平无奇之地,注定了无法轻松找到它。

麻衣教只是挑战之一。

两人却没有莽撞冲入红色瘴气。

瘴气范围太广。先试图寻找个合适的位置切入,尽量以最快速度地抵达峡谷入口的一线天。

偷跑者没能给出红色雾瘴里的地图线路。

因为瘴气太浓,人在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自然记不清走过哪些路。

两人在身上洒了避虫粉,以轻功从花海上掠过,落在红色瘴气的边缘。

没有直接踏入,而是取出张麻子画的折扇。打开扇子,探入瘴气。

已知张麻子的长相与她的诨号不搭。她又说自家在云岭深处,极难进出。

有没有一种可能,张麻子的“麻”字其实来自麻衣教?

凉雾生出这个念头,决定把折扇带上。等靠近麻衣教,再瞧瞧扇子是否有变化。

这也是应了张麻子的提议,她说变色扇面在不同环境会呈现不同色彩。

默数一

百个数,叫扇面与红雾充分接触。

折扇上由张麻子作画的那一面没有任何变化,但空白的背面渐渐显色。

半晌,红色线条全部浮现。

两把扇子各有一幅地图,还分别有两行字。

柳不度的扇子显示:入我教者,无形无相。只进不出,违者暴毙。

凉雾的扇子显示:一定不要揭下那张黄金面具。

将两把扇子合在一起,拼成了一幅完整地图。

从山川河流走势,可以确定这是进入麻衣教的指示图。

经过一番对照,在图中定目前所在方位。

距离峡谷一线天入口是不远不近。如果依照直线距离算,再徒步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两人看着变色显形的折扇,神色慎重起来。

张麻子主动作画的动机果然不简单。

才不是见到黑白无常兔子灯,心生喜欢地想画就画。

“张麻子在挑选合适的人闯入麻衣教,所以留下地图。”

柳不度说,“同时又进行恐吓,叫人不要轻易进入。”

他更将视线锁定凉雾的折扇扇面上:

“是张麻子亲口说的面具终将被揭下,却又叫你千万不要摘下黄金面具。前后反复,必有古怪。”

凉雾沉吟半晌后,说:“你不觉得这像是一种求助吗?矛盾感是因为张麻子清楚深入麻衣教的危险,但又必须寻找外来者解决她的困境。”

柳不度不能说这种判断有错,但同样一件事物,每个人的感受不同。有人看到光,有人看到影。

“我觉得这更是一种诱导。强调别去哪里,强调千万别做什么,都是为了加深你的印象。”

他说,“到了某个时刻,没有别的选择,你会不信邪地试一试。”

凉雾:“你这样解读也对,是诱导,何尝不是提示?她将完整地图分在两把扇子上,如果我们之中只有一人到此,就凑不齐地图。”

这说明了谷内凶险,多人进入比单打独斗要好。

“也罢,我们没必要在这里琢磨张麻子的动机,诱导与提示都不能改变我们的既定目标。”

凉雾指出地图上的一条水路标注,“在红色雾瘴中难辨东西南北,不如顺着这条水道前往一线天,更容易把握行进方向。你意下如何?”

“可以。”

柳不度不再凭空猜疑张麻子意欲何为,等到进入麻衣教,自有方法验证。

两人原地稍作休整,吃点干粮作为午餐。

半个时辰后,向着图示水道出发。争取一鼓作气,在今夜天黑前潜入麻衣教。

按图索骥,不难发现水道。

那是一条溪流。很浅,不到膝盖位置。也很窄,只有一丈宽,稍作跳跃即可跨过。

沿着溪流向红瘴深处走去,也是走入植被茂密的森林。

沿途不见野兽痕迹,只有成群结队出没的怪虫。虫群或在泥地爬行,或攀上了树枝,还有一些振翅飞行。

小如芝麻,大似拳头,杀伤力都异常强悍。

亲眼看到两拨虫子抢夺一棵参天大树,在树上打了起来。

其中一种类似甲虫的紫色虫子会喷射毒液。

树干被毒液沾到,顷刻间被腐蚀。对战的虫子身体被毒液包裹,更是瞬间化作一摊血水。

虫子们却没有攻击外来的人类。

凉雾不认为它们惧怕五毒教避虫粉。

分别用避虫粉与小溪流水做了实验,虫子们对前者视若无睹,但都尽量绕着后者走。

这下可以确定溪水含有某种克制群虫的物质。

两人更加尽力顺流而行。

走了两个多时辰,雾瘴的红色渐渐淡了。

朝西北方向望去,视野清晰起来。

千米之远,可见高耸入云的山峰。从半山腰处,山体似被神斧垂直劈了一道口子。

是一线天。

唯一一条进出麻衣教的平地小路出现了。

此时,空气更安静了。

除了水流声,虫鸣与蠕动声全都消失不见,就连风也停止了下来。

“咔、咔、咔……”

忽有一阵密集的不明声想起,是从背后斜上方的不远处发出的。

凉雾马上回头。

身后红雾依旧,模糊了视线,瞧不见太远的景象。

这种时候不必心疼经验值,当即大面积地对树林释放鉴定术。

【鉴定术(精深):一群刚刚破茧的嗜血蛾(极度饥饿),剧毒】

什么是嗜血蛾?

凉雾不知道,但她知道极度饥饿的生物会不管不顾地进食。

换句话说,溪水里的不明物质很可能克制不了这群蛾子。

“加速,跑!”

凉雾的话音落下,只见一大群飞蛾从雾瘴里冲出,朝着两人袭来。

两人对着蛾群,以内力全力一击。

“刷啦啦”,蛾群像是下雨一样掉落在地上。

这群蛾子的死亡却不是重点。

就听“咔咔咔”的古怪破茧声接连不断地在树林里响起。蛾群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源源不断地朝着两人杀来。

两人且战且逃,直冲一线天的方位而去。

蛾群的数量却过于庞大,怎么打也打不完,源源不断地袭来。

几乎在须臾间,蛾群就要形成一个圆球,将两人困在其中。叫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凉雾忽生一计。

有一个游戏技能,她很少使用。

渔猎术,这个技能对人类无效,本是用来猎取鸟兽虫鱼作为食物。

对不讲武德群攻的嗜血蛾发动这个技能,岂不是正好。

说干就干。

凉雾一挥手,一边用内力攻击蛾群,一边接连不断默念地启动渔猎术。

她特意锁定更远处的仍在红色瘴气里的蛾群,施加游戏技能。

【渔猎术(登堂):杀死嗜血蛾x100,消耗经验值10点】

【渔猎术(登堂):杀死嗜血蛾x100,消耗经验值10点】

……

一条条通知刷屏游戏面板。

短短两三分钟,嗜血蛾被消除了数万只。渔猎术也从登堂,进阶为了精深。

正当凉雾感觉到蛾群的攻击变得渐渐无以为继,她刚要松一口气,不知怎么地突然平地生风。

只觉某个瞬间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

几股龙卷风怪异地从地面升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两人所在位置袭来。

柳不度眼疾手快,出手拉住凉雾,但只够到她的一截衣袖。

狂风乱作,顷刻间将两人朝着不同方向卷了去。

凉雾都来不及多言一句,已经被卷入风眼。

必须将轻功运行到极致,顺风旋转,避免被撕裂成几块。

麻衣教地下地坛,今天的例行会议结束。

十大长老与圣女前后离开地下会议室。

大长老张靖是现任圣女张洁洁的母亲。

张靖叫住女儿问:“你回来三天了,还没与我细说今年元宵你选定了哪些人来闯谷。”

不等女儿回答,瞧着她脸上的黄金面具,又道:“你还是希望被女子揭开面具吗?”

张洁洁:“对,我还没遇上心动的男人。”

麻衣教的古怪教规里有一条。

被选为圣女后,终生几乎不得离教。

圣女想要成婚的话,需要等一位外来者亲手揭下脸上的黄金面具。

如果揭开面具的外来者是女性,自是无法与圣女成亲,但能够挑战成为教主。

教主不必遵守古怪教规,她可以赐予圣女自由。

张洁洁化身张麻子,接连六年去大理,试图找到有潜力成为麻

衣教教主的人。

她为五十一人作了画,其中有三十人为女子。

期待这些人能参透画里的秘密,闯入麻衣教成为教主,但至今没人成功。

张靖不看好女儿的选择。

如果能轻松成为教主,麻衣教怎么会等了一百五十年仍未等来天命之人。

母女俩来到地面,穿过一片桃林就要去膳堂。

此时,忽而地面猛地一震。

紧接着狂风骤起。风从山坳入口处,以迅疾之势朝着谷内刮来。

室外的教众匆匆忙忙寻找掩体。

张洁洁正欲与母亲避入室内,她佩戴的黄金面具不慎被风吹到地上,吹出了几十米远。

此时,风停了。

风里走出了一个人来。

凉雾顺着风势飞过一线天,直冲一片桃花林。

眼看风卷桃花残,但龙卷风来得诡异去得更古怪,突然就停了。

风止,她落到平地。

下一秒,发现有个金灿灿的东西滚到了脚边。

什么东西?

凉雾正要细看,前方几十米冲出了一大波人。

一个白胡子老头无比激动对着她喊:

“是教主来了!哈哈哈!天佑我教,一百五十年了,批命终于应验。教主踏风而来,降落在桃花林前!哈哈哈,我等到啦,死而无憾啦!”

凉雾僵在原地。

这时,看清楚脚边黄不拉几的东西是一张面具。眼熟的面具,在张麻子的折扇画上出现过。

随着白胡子老头的话音落下,他身后十人齐刷刷地跪下了。

侍卫们朝着黄金面具所在位置跪拜下去,无不虔诚地说:

“恭迎教主降世。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凉雾:……

凉雾:?

凉雾:!

她推测想过很多进入麻衣教后的场景,比如大打出手、勾心斗角、利益交换,唯独没想过能有这一出。

这年头,还有这样硬认教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