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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一个小问题
第六十一章
“传闻非虚,西宁牧场的马队确实遭遇了「海市蜃楼」。”
太平王说,“马队遭遇追杀,被吴楼主所救。老郑是领队,他与两个队员都亲眼看到了那个神秘人的模样。”
事情发生在五月初。
郑领队奉太平王之命,给远在大沙漠之西的白驼山庄送去新婚贺礼。
太平王:“近几年,白驼山庄的生意越做越大,是西域之路上重要一环,王府与其亦有往来。
今年六月,庄主欧阳镜大婚,迎娶青梅竹马的卫家女卫兰,我也派人随了一份贺礼。”
凉雾诧异。
卫兰的婚前旅行竟然没有叫她改变主意,到底是听从这桩父母之命嫁给了欧阳镜。
这与在全真教听说的八卦消息有所出入。
今年一月,欧阳锋向全真教递出挑战书,希望能够见识一番全真武学。
王重阳应战了。
一共比了两场。先由他与欧阳锋切磋,再由欧阳锋指教全真七子的剑阵。
欧阳锋是一败一胜。
这不是八卦的重点。
重点在于王重阳对欧阳锋的武功描述,那本是一门狠毒的功夫,竟叫他用出一丝温和的味道。
当时,卫兰也上山围观了这两场比赛,或许能解释欧阳锋的毒功为何少了几许狠厉。
王重阳没有深入打探别人情感状况的嗜好。
留了欧阳锋与卫兰在全真教做客三日,随后叫丘处机把客人们护送下山。
丘处机倒是更会管闲事。
回到上山就问大师兄马钰,等那两位将来在白驼山庄办喜事,全真教是不是派他为代表去参加?他刚好去大漠历练。
马钰只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邱师弟要历练的话,不必执着去大漠,先在中原走一走就挺好——免得被揍了,还没人来救场。
别看丘处机在全真七子中的武功最好,但他的性格绝对是最讨打的那一个。
说好听点是冲动,说直白点是自负。
丘处机只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偏偏王重阳叫他修道修心,为人处世多些沉稳宽和,他却一直没有做到。
以上,是凉雾在终南山待了十天,被周伯通追着塞的几口瓜。
周伯通仍处于三年禁闭惩罚中。
因为要招待贵客,才难得出来放一放风,他抓着机会就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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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话题,平时也没人能说。
凉雾来得刚刚好,对王重阳有救命之恩,是全真教的贵客,能叫他少了许多顾忌地谈起八卦。
凉雾岂止是被喂瓜,还被寄予了厚望。
周伯通非
常遗憾他无法同去西域。
一来是见识不到五镜齐聚的名场面,二来也促不成一件他始终惦记的大事了。
八年了!
整整八年,王重阳与林朝英断绝往来,不复相见。
如果两人都是真正放下,各自安好,他又何必费劲巴拉地下春.药。
藕断丝连最伤人。
周伯通认为不是他乌鸦嘴,而是他看透了本质。
情难自解,郁结于心,后果很严重。说不好哪天就会不小心走火入魔,于性命有碍。
春.药计划被打断了,但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次,铜镜昏迷事件成了绝佳机会。
周伯通眼看师兄与林姐终于又说上话了,好事将近希望在前方招手。
「月老」,他想要把这个重要称号授予凉雾。
在西行之路上,愿她能够灵机一动,助力一对有情人尽弃前嫌,终成眷属。
要不然,她也可以大手一挥,点悟一对怨侣不必深陷恨海情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凉雾拒不接活。
俗话说得好,“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
她不需要「妙手回春」的称号,也不需要「月老下凡」的称号。
严肃点!这次西行分明是研究五块镜子背后的秘密。
扯远了。
话说回来,卫兰最终选择完成与欧阳镜的婚约,是她与欧阳锋在返程的途中又起了新变数吗?
凉雾记下了这个疑惑。
再听太平王讲起「海市蜃楼」的吴楼主是如何出手帮助马队。
太平王:“石观音豢养了一支劫匪,近五六年抢劫了不少途经沙漠的商队。也不是谁都抢,看菜下碟,像是白驼山庄的商队就没有遇到过劫匪。这次却是连太平王府的车队也敢打劫。”
王府车队不可能不战就逃,更何况沙匪是赶尽杀绝的做派。
以十二人的数量与沙匪四十五人搏杀。
一个时辰后,只剩郑领队三人存活,无力再保护礼物,朝着既定路程之外的方向逃亡。
沙匪不依不饶,又追杀了一天一夜。
郑领队三人眼看山穷水尽。不只身负重伤,也是水尽粮绝,无法在沙漠里存活。
那时,吴楼主带着两位手下出现。
太平王:“老郑亲眼所见,吴楼主以一己之力轻松地对抗匪四十余人。她擅用琴,以音功。
叫人如闻仙乐,却又杀人于无形。一曲终了,沙匪们全都七窍流血而亡。”
凉雾听到此处,冒出了疑问。
“同样听一支曲子,沙匪们被杀,郑领队三人完好无损?”
太平王初听汇报时也觉奇怪,“那时,我与你问了相同问题。老郑说他们三个并非完全不受影响,也是晕了过去,后来在地下宫殿里醒来。”
「海市蜃楼」组织修建的世外桃源,不在地面而在地下,那叫人难以寻觅踪迹。
郑领队在地宫里还遇见了其他给白驼山庄送礼的商队。
那些人也是被石观音的沙匪打劫追杀,随后被吴楼主救了。
“老郑三人在地宫养了四天的伤,他们可以随意走动,见识到了雕梁画栋般的地下世界。”
“期间,吴楼主还把马队丢失的贺礼寻回了,她之前也帮助其他商队寻回了物资。等人伤好,也不叫支付报酬,就放人离去。”
太平王:“吴楼主救人无数,还杀了不少石观音的爪牙,那般行事传了出去,不奇怪人们说她才是真正的观音下凡。”
凉雾听着,神秘的吴楼主是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以歼灭恶势力为己任。
这种人不多,但也并非从来没有。
吴楼主在沙漠里强势崛起,与石观音必会势成水火。
石观音要杀的人,她救;石观音要劫财,她帮忙讨回。同处沙漠,一山岂容二虎。
对于凉雾而言,更在意另一点。
吴楼主会不会是铜镜二十八字提到的「观音落泪」呢?抑或这个词与石观音有关?
凉雾问:“「海市蜃楼」组织再神秘,也有一个固定位置。即便无法精准定位,可知它大概在哪里呢?”
太平王:“仅知道是在大沙漠的西侧。”
郑领队三人在昏迷中被抬入「海市蜃楼」的地宫。
虽然吴楼主没有限制外来者的活动范围,但等人想要离开时被要求蒙上眼睛。
再询问老郑的目标地点,直接派马车,将被蒙着眼睛的三人送到了白驼镇边缘。
太平王:“老郑三人被蒙眼后坐上马车,期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说不准具体过了多久。
路上有过几次进食饮水,以此做大致判断,从地宫到白驼镇边缘是走了三天。”
又是大漠之西。
凉雾暗道,白驼山庄、与蛇尸一起出现的沙子、海市蜃楼组织都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之西。
太平王又叫人取来了一幅画像,“请看,这是根据老郑三人的描述所作的吴楼主。”
凉雾瞧见一张陌生的脸庞。
画像上的女子看着二十来岁。美得颇具一股禅意,婉约空灵,似从天上来。
在了解大致西域近况后,作别太平王。
只待八月十五与柳不度会合,加上林朝英、王重阳一行四人挂靠飞天镖局的镖队出塞,前往西域之西的白驼山。
意料之外,中秋夜柳不度竟然未到西宁城。
凉雾询问了书肆分店,等了七天得到一则消息。
七月初在南海发生风浪,叫柳不度所乘坐船只偏航被毁了。船上无人受伤,各寻其他船只,改道出行。
柳不度并未特意传来口信。
只能判断他当时并不认为自己会迟到,但途中再遭遇了什么突发事件就不可知了。
凉雾又等了八天,九月一日仍不见人,不再等待。
给他留了一句白驼镇再见的口信,这就随着镖队朝西出发。
沙漠还是老样子。
入秋后,风越来越冷,沙地空旷而寂寥。
从玉门关到喀什附近的白驼山,这一路也不是风平浪静。
接近大沙漠西侧之后,遭遇了三次沙漠劫匪。
不同于八年前的望月城被变异蜘蛛围攻,折损了三位镖师,这次被打得凄惨的是劫匪们。
以一敌百并非传说。
凉雾得不到完全出手的机会,就见林朝英与王重阳争先恐后地攻击沙匪。
一个用出自创的玉女.心经剑法,说是叫沙匪好好见识古墓派武功。
另一个发动了先天功,说要沙匪领教这八年他的武学心得。
沙匪被打得抱头鼠窜。
来一次被揍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终是没有第四次了。
凉雾围观了一幕幕,这两人是在打沙匪吗?
分明是借着打沙匪的名义在相互炫耀,展示八年互不往来间的各自长进,而变相地一较高下。
观棋不语真君子。
凉雾乐得见识两种高超武功的碰撞,她才没有扫兴地戳破两人的真实目的。
只是有了一个小问题。
当三人随镖队抵达白驼镇,始终没能见到神秘的吴楼主,也没遭遇突然来袭的石观音。
其他人都是遭遇困难被救入海市蜃楼,但三人没给吴楼主这个机会。
凉雾:尴尬了。
这个时候是要拿出压箱底的那张易.容面具,有助于她触发新事件。
去年在云南没有用到,现在可以伪装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普通男人——焱飙,他来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扮猪吃老虎
第六十二章
即将进入白驼镇,凉雾伪装成了平平无奇的炎飙。
林朝英:“你冒充炎飙?那个被青衣楼两次利用名号的炎飙?”
凉雾点头,并未说明她并非冒充,而是本尊。
秘密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况,我冒充另一个我也很有意思。
林朝英不解:“这对破解铜镜之谜真的有用吗?你有几成把握?”
“六七成。”
凉雾从理智上不愿意承认「炎飙=被追杀的特殊光环」,但是从经验来看,这个身份确实具备怪运属性。
“试一试又没坏处。反正,另三面铜镜暂无更多线索,而我们对二十八字谶言的「观音落泪,白日
飞升」也没有头绪。”
凉雾还提议,“我与你们分开行动。你们把沙匪打得丢盔弃甲,吴楼主却通常在弱势群体需要被拯救时才出现。”
“好,此计甚妙。”
王重阳立即答应,乍一看是对救命恩人的无条件支持。
“一南一北,我们入住不同客栈。有新发现就留暗号,约到白驼镇的寺庙后街见。”
“可以。”
凉雾一本正经地点头。
心里默默八卦,王重阳同意得如此迅速,该不是想要抓紧时机与林朝英过两人世界吧?
答案是什么不重要。
凉雾取出犀牛望月镜,特意把镜子拿在手里进镇,以身为饵钓鱼。
以炎飙的身份入镇,也是避免有人深恐弥天大雾之威名不敢来索要铜镜。
炎飙此人只会三脚猫功夫。
家传五面镜子,但遗失了四块。近期瞧见镜中离奇出现的二十八个字,前来镜像所示之地探查究竟。
他凭什么穿越危险迭出的大沙漠?
凭的就是「迷空步障」的护送。
这是凉雾给自己新面孔草拟的一段经历。
已知宫九即将返回中原,她提前给待开业的特别向导组织打广告。
由此可知,江湖传闻不可轻信,总有一二虚假宣传的成分。
白驼镇位于白驼山的山脚边。
这个地方景色奇美,是沙漠中罕见的绿洲。
在滚滚黄沙包围中,白驼山拔地而起。
山顶高耸入云,雪水融化后蜿蜒而下,滋养出了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原。
在欧阳兄弟的经营下,依山而建的小镇迅速发展,成为东西往来的交通枢纽。
「驼铃客栈」与「白驼居」是白驼镇最大的两家客栈,分别在镇子的南北两端。
一年到头,客似云来。近五个月,客流量尤甚从前。
凉雾的运气还算可以,刚好遇上单床套房有客退房,否则只能入住大通铺了。
她向伙计打听生意火爆的原因,为何进入路有积雪的十一月,镇上往来的商队依旧不减?
得知了一项今年六月开始的庆祝活动。
白驼山庄欧阳镜六月大婚。
为了庆祝他与卫兰的喜事,在未来一年里对途经白驼镇的商队给予优惠。
镇上八成的店铺都有白驼山庄的股份。
但凡光顾白驼山庄产业,都可以享受大额补贴,涉及面涵括了吃穿住行。
“这婚结得好啊!”
客栈伙计由衷祝福,他的薪水也涨了一截,“欧阳庄主真就与民同乐。”
凉雾对于这门婚事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问:“听说两家是世交,欧阳庄主与夫人是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吧?”
伙计:“感情的事,外人怎么可能清楚,我猜测应该很好。以前欧阳庄主忙于公事,我没什么机会看到他,婚后倒是见他时不时陪夫人来镇上逛街。”
凉雾问:“白驼山庄还有一位二庄主。据说欧阳锋武功远甚兄长,带领着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保护着白驼山的方圆百里。他的婚事提上日程了吗?”
伙计提起欧阳锋时,态度明显拘谨了。
“我不知道,你也别打听这些有的没的。都说二庄主一心向武,完全没成亲的打算。他不喜欢别人议论这些,要是传到他耳朵里,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凉雾好似担忧自身安全地追问,“在镇上很容易遇见二庄主吗?”
伙计:“那倒不至于随便撞见,二庄主也住在山上的白驼山庄里,近期都不怎么瞧见他下山。只有初一、十五要注意,是二庄主定期视察护卫队的时间。”
凉雾琢磨着是否要见一见欧阳锋。
来到欧阳家的地盘上,若能获得主人家的帮忙,对找消息本该是助力。
问题在于欧阳锋如今的状态是会给人帮忙呢?还是反过来给人添堵呢?
凉雾决定缓一缓,先自行摸索白驼镇。
她又问了伙计镇上的其他注意事项,将其一一记了下来。
随后,拿出了一块碎银塞给伙计。
“我家祖上有一套铜镜,其中四面在多年前途经沙漠时遗失了。这段时间听到它们似乎在西域之西出现。还请你帮忙留心一下,有没有谁也再找铜镜。”
凉雾故意给伙计放出了消息。
如果还有别的持镜人来到大漠之西,前来白驼镇的可能性极高,这里是物资补给中转站,也是多方消息汇集点。
凉雾又问:“你可曾听说谁也在找镜子吗?”
伙计收好了碎银,认真回想后摇头。
“没有。客官,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着的。”
凉雾再问:“最近见没见过一个四条眉毛的男人?他的胡须与眉毛长得一样,身着一件红披风。”
假设遇上陆小凤,说不好增大卷入麻烦事件的概率。
伙计再次摇头,“没在驼铃客栈见过。”
凉雾也不失望,办好入住手续后,开始满镇转悠起来。
如此转悠了五天,镇上尚未有新一批被吴楼主营救的人员到来。
另一头,王重阳与林朝英也都没传来新进展。
又是一天日落时。
太阳像是流油的咸鸭蛋挂地平线上。
凉雾有点想念高邮鸭蛋了。
上次吃,还是与苏家兄妹在太湖作别。临行吃了家常菜,那一口咸鸭蛋黄是又红又油又沙,搭配米饭颇为一绝。
说曹操,曹操到。
苏蓉蓉出现在了前方三十丈转角处。
凉雾的这张面具出自苏萌之手,此前只有苏蓉蓉与楚留香见过。
这会对上苏蓉蓉的眼神,就要与之打招呼。却见苏蓉蓉故意避开,掉头欲走。
怎么回事?
凉雾确信必有麻烦发生,而苏蓉蓉八成是不希望她被卷入其中。
这不凑巧了。
她就是要找一找麻烦,被欺负了,才能引来吴楼主现身。
“苏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凉雾叫住苏蓉蓉,还特意提高声音自报家门,“我,炎飙,你还记得我吗?”
苏蓉蓉无奈。
不知凉雾是没看懂暗示,还是有意为之,当她自称炎飙就注定要被找麻烦了。
不等苏蓉蓉开口,一道冰冷的女声从巷中响起。
“楚留香,你还敢说不知炎飙的下落?!这人分明是来与你接头了。”
凉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很快就见一位冷艳美女窜至巷口,她身着雪白纱袍,腰系银丝带。
她手持长剑,一双利眼迅速扫视人群,很快定位了是谁与苏蓉蓉搭话。
“神水宫,宫南燕。”
宫南燕没有直接拔剑,而将右手扣在了剑鞘上,随时准备出手。“你,炎飙,立刻随我去神水宫。”
此时,楚留香也出现了,站在宫南燕身后。
他摸了摸鼻子,对凉雾又是眨眼,又是轻抬下颚。
意思明确,没时间解释了,他可以制造机会叫「炎飙」先逃。
凉雾才不会走。
面对突如其来的神水宫来使,她一个闪身躲到了苏蓉蓉身后,状似害怕地看向宫南燕。
“神水宫?没有一个活着男人进入的地方?叫我去干什么?”
凉雾脑中迅速回想,未能找到炎飙与神水宫的交集。
只出版了一本《关中历险记》,怎么就与远在辽东的门派扯上关系了?
想不明白就对味了!
「炎飙」哪次被针是有一个切实存在的理由呢?一直都是被当做替罪羊卷入争端。
凉雾暗暗叫好。
来自神水宫的绑架式邀见,来得好,来得妙,让炎飙怪运光环启动——
宫南燕要怎么说其中理由呢?
说水母阴姬瞒着天下人有了女儿,其女司徒静借口西行取经,疑似来追寻一个写话本的胆小鬼?
真话,很多时候说不得。
宫南燕冷冷地问:“宫主要见你,是你的福气,你敢不从吗?!”
凉雾语气颤抖地问:“这福气,可以送给别人吧?”
“你说呢?”
宫南燕坚决执行每一条水母阴姬的命令,“带你回神水宫,是活要
见人,死要见尸。”
凉雾哭丧了一张脸,又梗起脖子说:
“神水宫也不能强抢民男吧?我做错什么了,要被带去神水宫宰杀?”
“这里是白驼山,又不是长白山。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到人主持公道。
先要问问白驼山庄管不管。要是地主不管,我、我、我就去找大慈大悲的吴楼主。”
这话说的,叫人轻易看出是在强撑。
楚留香与苏蓉蓉却都听明白了另一层意思,凉雾有意要借力打力,借神水宫之名生事。
很快,这方面的动静也引起了四周人群的关注。
水母阴姬的威名远隔万里也令人畏惧。
再令人畏惧,却也要遵从两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县官不如现管。
白驼山的护卫队来得非常快,对于处理这些江湖人的争端也是颇有经验。
中年领队说:“白驼镇开门做生意,欢迎天南海北的客人。不论有什么冲突,大家先坐下来谈谈。”
他先问宫南燕,“不知神水宫使者可否给白驼山庄一份薄面?说明这位小兄弟如何得罪了神水宫?”
言外之意,要是炎飙有错在先,或是神水宫占了理,白驼山庄不会多管闲事。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白驼山庄不会叫人在自家地盘打起来。一旦地主失了威信,往后怎么管理来往商队。
宫南燕面露桀骜之色,只说:“宫主喜佛,得无花大师推荐,请炎飙入神水宫讲经。”
此与实情相差十万八千里,但也不能说一点关联也没有。
如果没有无花入神水宫讲经,司徒静就不能借口西行取经,也就没了水母阴姬要见一见炎飙。
宫南燕早就看无花不顺眼。
没别的原因,她就是看不惯水母阴姬给出特别待遇的人,是和尚也不行。
眼下,有事没事正好顺手扣一口黑锅给无花。
凉雾听到这个理由,确信炎飙又蒙上不白之冤了。
因为《关中历险记》与佛法没有半点关联,那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爽文。
这又何妨,她正好借机传出信息。
凉雾对白驼山护卫队投去求助的目光,急忙表示自己不懂佛法。
“我不懂佛啊道啊,我真不能去神水宫。近期有正事要做,是来西域找遗失的家传铜镜。”
“什么铜镜?!”
宫南燕瞬间想到司徒静从藏宝阁偷走的唯一一件物品就是一面铜镜。
凉雾听话听音,即刻判断对方十有八.九也遇上了一面古怪的镜子。
也许是「怒海行舟镜」,是与神水宫的武功属性相近。
深谙套话的技巧,没有直接回答宫南燕。
“你、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污蔑我盗取神水宫的镜子吧?!”
凉雾又急又慌地求助白驼山护卫队,“你们都听到了,她之前说要我去讲经。总不能我提出找镜的诉求,她就立刻改口说也要找镜子吧?”
宫南燕不在意丢失的镜子,但在意司徒静的去向,变相也是要找一找镜子了。
她冷冷瞧了一眼炎飙,这厮的抢话速度倒是快。
“许你找镜子,神水宫就不能找吗?也没人说是你偷的,你迫不及待地狡辩什么。”
宫南燕还是说了,”我是找镜子,背后有大海孤舟图案的圆形铜镜。你又是找什么镜子?”
这下,凉雾确定了神水宫本来持有「怒海行舟镜」,但看情况是丢失了。谁能从水母阴姬手里偷东西呢?
她心念如电转,回答的话已经斟酌好说了出来。
“我要找家传的四面镜子,其中之一就是你说的图形。还有三面,分别画着大树、剑与朱雀。”
宫南燕闻所未闻其余三种图案。
铜镜背后刻着海浪波纹,这也不是少见的图案,或许只是物有相似。
但司徒静取走镜子又说她要仿效炎飙著书,只会是一个巧合吗?
宫南燕不确定了。
凉雾已从对方的反应看出来了端倪。
这位神水宫使者知道有一面镜子,却没有见过镜子显像。
应该是见过镜子怪状的神水宫某人盗走镜子,其人八成也来了西域。
凉雾看似讨好地说,“你也找镜子,我也找镜子,那你就给我宽限几天,别立刻把我绑走。
我们都在白驼镇搜集消息,瞧瞧有没有要找的镜子出现。宫使者,你看可以吧?”
护卫队大胡子看到有缓和气氛的台阶可下,立刻表态支持,“我看行。两位先合作,之后熟悉了,焱小兄弟也就自愿去神水宫了。”
宫南燕才不在意炎飙是否自愿去往神水宫,但磨刀不误砍柴工,留几天也无妨。
“最多留五天。”
宫南燕警告,“炎飙,你别想耍花招逃跑。”
凉雾无比真诚地说,“我能逃到哪里去,我只想找到家传铜镜。有劳你也帮着留意了。”
宫南燕不置可否。
她的本意才不是帮炎飙留意,只是要找到司徒静的踪迹。
楚留香瞧着这一幕,不管宫南燕的出发点是什么,结果是她新晋成为炎飙的一份助力。
得!
这内幕要是被说书先生知晓了,即刻能编出段子来——《凉雾伪装扮猪吃老虎,神水宫使者被骗做苦力》。
楚留香默默摇头。
宫南燕,你找炎飙麻烦,图什么呢?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疑窦丛生
第六十三章
宫南燕同意稍缓押送炎飙回神水宫,提出只留五天却是不够。双方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了一个月。
“下个月腊八当天,我必将你带走。在这之前,如果被我发现你有故意逃跑的企图,别怪我实行强制措施。”
她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楚留香。
“谁帮炎飙逃脱,谁等同于与神水宫为敌。”
楚留香笑了笑。
如今情势倒转。别说帮炎飙逃了,就是他想撵炎飙离开,对方也不会同意。
请神容易送神难。
把炎飙请去神水宫不是明智的决定,只是眼下谁提醒宫南燕都没用。
这一头,凉雾很老实地做出保证。
“我住在驼铃客栈,只在白驼镇上转悠打听镜子的消息。如果要出镇,我先来找宫使者。宫使者,我要怎么找你呢?”
“我住在红月客栈。”
宫南燕再次警告,“你最好遵守承诺。如果你出尔反尔,是白驼山庄也好,是吴楼主也罢,全都保不住你。这话我说的!”
白驼山护卫队闻言,全都面不改色。
江湖人见得多了,不指望人人都说好听的话。只要不太过分,该忍只能忍。
凉雾点头如捣蒜。
她为什么要出尔反尔,让宫南燕看守有什么不好的?她多了一个免费的保镖。
这边说定,各回各的住处。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凉雾确信神水宫的热闹会被快速传播出去。当消息完全发酵,持镜者们也会有所动作。
等进客栈客房,没了闲杂人等,她才有空问楚留香与苏蓉蓉。
“大冬天的,行路艰难,你们怎么在这种时候来大沙漠?”
苏蓉蓉再也难掩愁容,“楚大哥是陪我来找人的。我哥失联许久,他最后一次传回消息就是在白驼镇。”
凉雾秒懂苏蓉蓉的忧惧。
苏萌身上挂着“年轻早逝”的死劫批命。
这些年一直没有应卦遇劫,但苏家兄妹俩都没能完全放下担忧。
凉雾:“还请细说。”
苏蓉蓉:“七月,我收到了哥哥从白驼镇寄出的信。那是四月底,他说要去沙漠寻一味罕见药材。信上,他表示不管找没找到药材,都会在九月入关。”
今天是十一月七日。
苏萌没能按时返回,更严重的是半年多了,没再寄回连一封口信。
苏蓉蓉:“从那封信后,他就音信全无。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凉雾细问:“苏兄要去找什么药材?”
苏蓉蓉:“信上说,沙漠西缘出现了传说的通天犀,他想去找一找。”
凉雾:“是葛洪《抱朴子》里提到的通天犀?”
“是的。”
苏蓉蓉说,“平时制药,取犀牛角可以清热凉血、解毒定惊。「通天犀」的功效却非同一般,太奇妙了,奇妙到只是传说而已。”
《抱朴子》所记载的通天犀是一种神物。1
它又名“骇鸡犀”。
说是这种犀牛角有一根白色纹理,把它叫作“綖”,贯穿整个犀牛角的首尾。
把它放到粮仓里,鸡群想要偷吃谷物时,还没靠近就会因为这根犀牛角倍感惊吓而退散。
它更有辟水与解毒的神效。
如果找到三寸以上的通天犀,把它雕刻成为鱼的形状,将其一端衔在嘴中潜水,水就会主动为人分开。
把通
天犀放到毒汤里搅一搅,立刻浮起一层白沫,而被搅拌的汤汁毒素尽除。
如果有人被毒箭所伤,通天犀也能治。只要将其刺入伤口就能逼出毒素,叫人立刻痊愈。
“其实,哥哥也很清楚那等神物不该是人间所有。即便它曾经真的存在过,但也离奇到不可能再轻易出现。”
苏蓉蓉说着,不由苦笑。
“清醒地认知是一回事,听到相关消息之后,采药师的好奇心不免占据上风。以往获知这些稀奇古怪药材的讯息,哥哥也是冲在第一线。”
苏萌早就有了死在寻觅药材途中的觉悟。
苏蓉蓉作为妹妹从理智上做好了准备,但在感情上无法接受亲兄遇难,必须来大漠一查究竟。
她从怀中取出了苏萌的最后一封来信,递给凉雾,“请看,信上并没有写明要去勘察的具体方位。”
楚留香劝慰地拍了拍苏蓉蓉手背。
“失踪不等于死亡。说不定只因路途遥远,苏兄无法及时传回联络讯息。”
凉雾很快读完苏萌的信。
全篇也就十来句话,用词简洁。
苏萌只说从白驼镇出发,随着向导夏仲安去大沙漠西侧找一找。从文字看不出他将会遭遇哪些危险。
凉雾联想到了柳不度,心底掠过一丝忧虑。
这人也失联四个月了。
最后的消息是他所乘坐的船只遭遇风暴偏航被损毁,搁浅在了交趾沿岸,正在寻找别的方式继续行程。
凉雾压下担忧,推测起苏萌可能的去向。
她取出犀牛望月镜,言简意赅地说了围绕镜子发生的怪事。
“苏兄深入沙漠,是去找传说里的通天犀。这面镜子有着犀牛图形,镜子显形也指向大沙漠。说不定两者存在某种关联。”
凉雾没听过塔克拉玛干沙漠分布犀牛,可如今不能以常理推断。
“两位是什么时候到的白驼镇?可有打听到向导夏仲安的消息?”
楚留香:“我们是三天前到的,打听到向导夏仲安是白驼山庄管家的二儿子,就先上了白驼峰。”
楚留香轻轻摇头,上山询问的结果不妙。
“自从夏仲安四月底离开,他也一直没有讯息传回。半年多了,也没人再见过他。”
又说,“今天中午刚刚下山,在白驼镇撞见宫南燕,她一个劲地追问我「炎飙」在哪里。
说是从云南找我找到了大漠,必定要揪出「炎飙」。我是真不清楚「炎飙」在何处,反问她所谓何事,她却是避而不谈。”
楚留香没说谎。
年初,解决了史天王的海盗之祸,他返回江南听说了丐帮打狗棒被盗始末。
感谢凉雾为他掩盖行踪,前往云南麻衣教恭喜对方升任教主,不料找了一个空。
“我六月抵达云岭,被告知你已经离开一个月,据说你要往西域去。”
楚留香原本没想好是不是要继续往西走。
西域太大了,不一定能找到凉雾。只为道谢,不妨等人回杭州再说。
他返程时,去了一趟兰州。
有些年没见好友姬冰雁,此次前去探望叙旧,顺带问一问大漠可有不平之事。如果西域一切安稳,他就回太湖。
在兰州却是遇上苏蓉蓉为寻兄长准备西行,这就一起来了白驼镇。
楚留香概述来时的情况。
“这一路走得平静,除了天寒地冻,没有遇上人为阻力。
传言中,可怖的石观音、她豢养的一大批沙匪与其敌对的吴楼主等人,我们是一个都没遇到。”
凉雾比对了楚、苏两人的西行时间,与自己走了一个前后脚。
“沙匪不是韭菜,被杀伤了一批,无法立刻长出下一批。你们没遇上沙匪,可能因为最近集结的那些都被王真人与林掌门给打残打死了。”
凉雾又问苏蓉蓉一件事,“你去白驼山庄见到卫兰了吗?”
苏蓉蓉心领神会,“你想问卫兰婚后的日子是否愉悦?”
凉雾点头。
苏蓉蓉:“不止愉悦,她是与欧阳庄主的情感甚笃,可以说是蜜里调油。山庄内部的大小事务也交由卫兰管辖,她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
去年,卫兰前往嘉兴烟雨楼参加重聚宴时,却非如此心境。
“我也见到欧阳锋了。他比过去冷漠了很多,或用阴沉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苏蓉蓉顿了顿。
她本不是在人背后说闲话的性子,但为提醒凉雾故人易变不可轻信,还是多讲了两句。
“心仪之人成了大嫂,欧阳锋怕是一时半刻缓不过来。我与他没说两句话,他借口闭关练武就离开了。”
苏蓉蓉早就看出来欧阳锋对卫兰有意,而卫兰对原本既定的婚事并不期待。
人是会变的。
或是先婚后爱,叫卫兰改变了原先的态度。
凉雾却听出了另一层感觉,“老管家的二儿子夏仲安失踪了,想必对夏家是一大打击。
庄主欧阳镜与新婚妻子情投意合,极力支持妻子坐稳主母之位。欧阳锋恋情受挫,用习武麻醉自己,不再管其他俗事。”
这些都指向一点。
凉雾指出:“卫兰成亲虽然只有小半年,但已经大权在握。对白驼山方圆百里的事务,她不能说是独断专行,也是尽在掌控之中。”
苏蓉蓉一愣,“你这样说也没错,就是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怪?我也觉得怪。”
凉雾说,“今年二月初,卫兰与欧阳锋离开终南山。就连送两人下山的牛鼻子道士都认为那是一对情侣。”
从二月到六月,从终南山到白驼山,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两人的感情变了呢?
“感情的事,外人确实说不清楚。”
凉雾本来不会掺和他人的恋情矛盾。
即便知道卫兰与欧阳锋的情感有了变化,也只是觉得变化速度太快,未免叫人感到不真实。
直到今天获知苏萌失踪,令她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想。
“别人不知内情,我们仨却都亲身使用过。苏兄制作的易.容.面具独步天下,足以以假乱真。
当年他说,江湖上与他有同等手艺的人都死了。如今,苏兄也在白驼山附近失踪了。”
这一段话,凉雾似乎说得没头没尾。
楚留香瞬间听出了言外之意,“你怀疑白驼山庄里的卫兰是假的?!”
苏蓉蓉不敢置信地摇头,“不可能吧?她知道很多细节,还与我聊起了八.九年前被关在星宿海的往事。有人易容顶替的话,怎么能了解那么多的内情?”
凉雾:“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可能存在一种摄人心魂的武功,可以诱导人交代出所有心里话。”
不只是可能,而是真的存在。
凉雾玩过类似小把戏,曾经用陆小凤练手,但他很快清醒了。当时,以为是自己的技能不够纯熟,后来没再实践过。
话说回来,不同于陆小凤,卫兰的武功普通很多。那意味着她一旦遇上摄魂术很难清醒。
凉雾:“我们都是外人,对卫兰知之甚少。要说谁最了解卫兰,当属欧阳锋。欧阳锋却为情所伤,想来他现在对卫兰是最是避之不及。”
“确实如此。”
苏蓉蓉想到前几日在白驼山庄,从未看到这对叔嫂同时间出现。
凉雾又道,“这段感情本就有违道义。欧阳锋恐怕是鼓足了勇气才去追求,而一朝生变就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只会暗自神伤。这反而给假冒卫兰提供了便利。”
楚留香:“看来有必要再上白驼山庄,暗中调查一番。”
不等三人找到合适的拜访借口,当晚送来一封请炎飙上山的帖子。
邀请人是卫兰。
说是从护卫队处了解到炎飙与神水宫的冲突,明天请双方一同作客白驼山庄,大家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凉雾:来得好,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最后一面镜子
第六十四章
凉雾当场应允,明天必会上山赴约。
她披着炎飙的假面,在送帖人面前表现得倍感荣幸,好似被白驼山庄邀请就是有了一座得力靠山。
还询问送帖人,宫南燕是否答应赴约?
得到肯定的回答。
即便如此,炎飙仍旧信守着承诺,但凡离镇必会提前向神水宫使者报备。
连夜前往红月客栈告知宫南燕,随即被要求明天下午同去白驼峰。
对此,凉雾无不同意。
在上山前,还需准备一样关键道具。
取出多年前卫兰写给她的提马凭证,与今日请帖对比,当年卫兰的字迹更多了几分稚嫩。
凉雾融合了两种字迹。
以乍一看是卫兰的笔迹,写下一封给欧阳锋的“求救信”。
不多话,只有三问:
你相信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你认为一个人的心是说变就变的吗?
你还有没有勇气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等亲自会一会庄主夫人,再作决定是否要送出这封信。
*
*
翌日黄昏,烛火初燃。
白驼山庄设宴招待了应邀而来的宫南燕与炎飙。
宴席丰盛。
岂止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与地上跑的,还有一些不常上桌的食材。比如孔雀肉,它的羽尾被摆盘做了装饰。
更少不了玲珑剔透的夜光杯,盛放着葡萄美酒。
在灯火照耀下,壁薄如纸的玉杯似乎隐有光彩流动。
堪称奢靡的宴席,主位上却只有庄主夫人。
“三天前,外子带队出门去谈生意,估算要腊月才回来。”
卫兰报以歉意,“还请见谅,今晚只有我来招待两位。不要拘束,白驼山庄最是欢迎四方来客,还请尽情享用美食。”
凉雾扫视一眼餐桌,默默释放鉴定术。
这一桌酒菜都没毒,更是规格豪华,烹饪得色香味俱全。
卫兰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用她的话说,对于吃食的追求是到一个地方吃当地特色。
这桌菜不符合卫兰一贯的风格,但也不能凭此认定她性情大变。
白驼山庄宴客就不能依照个人好恶,讲究排场也是合理。
凉雾却没有什么胃口。
归根到底,吃东西讲究一个气氛,这桌食物与她的气场不和。
凉雾可以不动筷子,但是炎飙不行。
一个无依无靠的三脚猫功夫写手,又要在西域找家传镜子,怎么可能错过与白驼山庄交好的机会。
凉雾夹了菜,随后似乎大大咧咧地问:
“久闻二庄主欧阳锋大名,他练得一身毒功,保白驼山商队在西域通行无阻,连石观音也要退让三分。今夜怎么不见二庄主?”
卫兰面不改色地说,“请别见怪,欧阳锋闭关练武,不见外客。”
凉雾一脸遗憾,“哎!我是无法亲眼见识二庄主的风采了。”
卫兰微笑,“炎先生从今起就是白驼山庄的熟人了,往后总有机会叫你与欧阳锋相识。”
她也没有冷落宫南燕,笑道,“久闻水母阴姬喜佛,想来神水宫多用素斋。今夜还请宫使者品鉴一番西域素斋。”
晚宴有好几道以素仿荤的佳肴,难辨究竟是荤是素。
卫兰介绍,“这些菜以豆腐、蒟蒻、蘑菇、百叶等食材制作,口感堪比真的鸡鸭鱼肉。”
宫南燕兴致缺缺。
她为什么要喜欢素斋?她的字典里没有爱屋及乌这个词,否则也不会瞧着无花不顺眼。
何况水母阴姬礼佛,叫她看来不是信仰佛学,而是将其当成趁手的工具——压抑本性又增益武功。
一个人真的信佛,会将弟子变成情人吗?
一个人四大皆空,又何必定下森严的门规?
宫南燕执行水母阴姬的一切命令,不代表会盲目顺从,不敢质疑。
更不会以水母阴姬的喜好为自己的喜好。如今最想要的,是把水母阴姬最大的喜好变成喜好她。
“夫人有心了。”
宫南燕还是举起筷子。
不喜欢素斋,也不必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倒显得神水宫不够团结。
餐桌上,三个人看似宾主尽欢地吃了起来。
卫兰挑起话头,“今日邀请两位,我也是斗胆做一回和事佬。神水宫请炎先生去讲佛,还有无花大师推荐在前,想必是看中了炎先生的一颗禅心。”
“哎哟,叫您见笑了,我对佛学是七窍通了六窍。”
凉雾绝不承认炎飙懂佛,“那是一窍不通。”
卫兰笑了,“炎先生真风趣,这就是禅心的体现了。你不必担忧,水母阴姬一心向佛,她礼遇无花大师也必会礼遇你。”
卫兰又向宫南燕求证,“宫使者,你说是吧?”
宫南燕:“只要炎飙是有真才实学。”
凉雾:“但我没有啊。”
“你不必妄自菲薄,你是有慧根而不自知。”
卫兰说,“水母阴姬独具慧眼,要听的佛学不是和尚照本宣科地念经,而是要触类旁通。”
凉雾能说什么呢?
炎飙没有的东西,别人偏要说他有。
那些说有的人,要不就是眼瞎,要不就是别有所图。
卫兰继续说,“我想水母阴姬总不能是找个借口把炎先生招去神水宫。你们之间本无关联,也就是要找镜背图案相似的镜子。”
她似是随口一提,“一面镜子而已,能有什么特别的?值得水母阴姬叫炎先生去神水宫?炎先生,你说呢?”
凉雾: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铜镜吗?
仅从逻辑上看,昨天炎飙当街喊出了要找家传镜子,庄主夫人就此提问也很正常。
凉雾佯装不知铜镜奥妙,“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特别的。双亲留下遗嘱,只让我将来把丢的镜子找回来。”
说到这里,她好似全无城府,大大咧咧地起身去拿随身行李。直接把犀牛望月镜取出,递给了卫兰。
“夫人请看,这是我家唯一保留的那面。”
凉雾又挠了挠头,“我瞧它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您有没有见过造型相似的另外四面同款镜子啊?”
事实上,从「不语云阳镜」来看,五面怪镜的款式互不相同的概率更大。
最大区别已经出现了。
犀牛望月镜是圆形的,而不语云阳镜是方形的,两面镜子背后的镜纽也截然不同。
如果是一般的古玩鉴定,这就是妥妥的形制差异,必是被划分到不同组类。
卫兰端详镜子,又招呼起宫南燕,“宫使者,你看呢?这与神水宫丢失的镜子像同款吗?”
宫南燕不记得被司徒静取走的铜镜是什么模样。
藏宝阁造册上的描述记录又太简单。
说得难听点,她就是看到实物,也不一定能判断是不是被盗的那一面。
宫南燕不会露怯,理直气壮地给出模糊数据。
“我瞧着有相似之处,都是圆形的,都是铜制的。”
瞧这话说的,天下镜子有太多面都能对上。
凉雾没有开口直说,但用表情直白地把吐槽写在脸上。
卫兰笑了笑,将镜子递了回给炎飙。
“我也看不出异常。说不定要集齐缺失的镜子才有动静。”
凉雾立刻问:“您有见过类似的吗?”
“白驼山庄没有相关消息。”
卫兰又立刻安慰,
“别急,或许你们能去找吴楼主问一问。”
凉雾眼睛猛地发亮,“那位力挫石观音的吴楼主吗?”
卫兰:“对,就是她。我也有幸被她施加援手。”
凉雾追问:“怎么说?”
卫兰:“今年五月初,外子与我遭到了石观音的攻击,多亏吴楼主出手相救。”
凉雾不解,“不是说石观音忌惮欧阳锋,从来不攻击白驼山庄的车队吗?”
卫兰:“当时我与外子尚未成婚,我们是乘坐卫家的马车出行。也有可能石观音被吴楼主搅黄了太多起生意,所以不管不顾了。”
凉雾心里若有所思。
卫兰与欧阳镜出行被攻击,这件事应该确凿发生了。
但它发生在大婚前的一个月,这个时间点是不是有点微妙了?
凉雾仿佛很关心地问:“你们没受伤吧?”
“皮外伤,早就好了。”
卫兰说,“经此一事,我与吴楼主相识了。她与石观音有旧怨,才会专门在大漠之西设了「海市蜃楼」的据点。也是菩萨心肠地帮助过往商队免了石魔头的劫掠。”
卫兰:“大漠之西,除了白驼山庄,「海市蜃楼」组织是第二个消息灵通之处。大伙都喜欢与吴楼主聊天,说不定有谁携带了一面你们要找的镜子。”
宫南燕一路西行听说了很多吴楼主的传闻。
此人在半年内异军突起,没人清楚她的来历,就连她的全名也没传出来。
宫南燕问:“你可知吴楼主的全名?”
“这事,吴楼主本来不欲外传。”
卫兰笑着说,“两位是白驼山庄的客人,自是不必瞒着你们。吴楼主叫吴菊轩。”
吴菊轩?
没听过。
宫南燕却接下了前往「海市蜃楼」的提议。
“还请欧阳夫人引荐,我想去马上拜会吴楼主。”
不是为了找镜子,而是要找一找西天取经的司徒静。
以司徒静武功,如果她真的穿行大漠,说不好被困在哪里需要吴楼主救助。
宫南燕又扫视炎飙,是把监视坚持到底,“你跟我去。”
“行吧。”
凉雾看似不太情愿地答应了,实则早就想要一探「海市蜃楼」。
一座在大漠沙地下的宫殿,修建极其不易,怎么会在近半年冒出来呢?
吴菊轩是何方神圣?是不是鸠占鹊巢?或者说得好听点是废物利用了?
卫兰:“等会我就找人递去拜帖。必不叫两位久等,争取明日就叫你们成行。”
饭局继续。
凉雾顶着「炎飙」的假面,化身好奇写手。
借口搜集素材,乱七八糟地问了一堆西域相关问题。
卫兰瞧着直爽,懂得就说,不懂就直言不清楚。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看似圆满融洽地结束。
末了,卫兰提醒两人不要靠近白驼山庄的西侧别院,那是欧阳锋的住处。
他修炼毒功,在别院养了一堆毒蛇,随便碰上哪一条都有剧毒。
凉雾好像非常听话,老实答应了。
像是为小命着想,绝不越雷池一步。
凌晨时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她飘到西侧别院。
几经思量,还是决定把仿写信悄悄塞到欧阳锋的住处门缝中。
晚宴上,庄主夫人从外表身形到日常动作,都与曾经见过的卫兰别无二致,甚至就连说话风格也有着相似的直爽。
然而,总有一丝感觉不对。
对比曾经的卫兰,庄主夫人少了一份“真”。
因为是感觉,凉雾无法举出具体例子。
她与卫兰毕竟不熟,满打满算只相处了半个月。
再说了,庄主夫人的不真也能用身份不同来解释。
曾经卫兰与患难之交相处,表现得更随性一些。
如今白驼山庄的主母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是会更多一些客套。
想要确定真伪,还是得靠欧阳锋。
凉雾似鬼魅一般穿梭在夜色里。
她使用了麻衣教出品的避毒粉。味道似香薰,但能叫五毒之物避让。
第一次来白驼山庄,不了解地形,但也不怕被毒物攻击。
稍许费了些时间,确定欧阳锋目前所在的房屋。没有扰人清梦,只将薄薄的一页信从门缝里塞进去。
不怕欧阳锋瞧出这信是伪造的。
以其多疑心性,怀疑有人冒充卫兰写出一封信,也就会继而怀疑有人顶替了卫兰的身份。
不久后,晨光熹微。
凉雾用了早餐,与宫南燕一起被白驼山庄的马车送下山。直至完全走出白驼山,也没瞧见或听到欧阳锋的动作。
这不奇怪。
欧阳锋的心机颇深。
以往他愿意当面展现多疑而不是背后捅刀,只因他在乎的卫兰也在场。
如今,叫毒蛇甘愿收起毒牙的人已非旧日模样。
白驼山庄,西侧别院。
欧阳锋在天蒙蒙亮时起床,今天却没有一如既往地练功,而是攥紧了一张来历不明的信纸静坐窗边。
究竟是谁送来的信?!
被大嫂邀请上山的炎飙或宫南燕吗?或是有谁潜入了白驼山庄?
欧阳锋无法立刻去餐桌对峙。
这封信戳中了他的死穴,叫他投鼠忌器,更叫他不知是否该期待信上所言是真。
信,寥寥数语,传递出一个惊天骇闻。
白驼山庄的当家主母是假的,这是一个冒牌货。
欧阳锋为这个念头而窃喜。
那意味着他一直以来不是自作多情,卫兰也从没有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大嫂。
今年二月,两人离开终南山,踏上返回西域的路。
当时,欧阳锋感觉到卫兰的情愫与决心。
她选择了自己而不是大哥,也选择了废除婚约。
这件事两人心照不宣,没有当场挑明,都想等到回了西域再提。
欧阳锋想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准备回家后先说通哥哥。
两家联姻,谁说不能临期换人。等敲定此事,再向卫兰正式表白。
五月,回到白驼山庄。
听闻管家二儿子夏仲安刚刚离开不久,是给苏萌做向导入大漠寻找通天犀。
这叫欧阳锋立刻追了上去,想其助一臂之力。
不是他有多热心肠,而是有了一个好点子。
从苏萌手里分得一些通天犀,用来给哥哥做天下无二的避毒丹,用那份自制的珍宝给哥哥赔罪。
即便清楚哥哥没兴趣结婚,不会在情感上受伤,但是欧阳家提出更换新郎,也是给哥哥添麻烦了。
十天后,寻宝未果。
欧阳锋弄丢了苏萌的踪迹,更被一个消息五雷轰顶了。
卫兰与哥哥被石观音偷袭,两人被吴楼主所救。
两人在「海市蜃楼」养伤期间,感情一日千里地升温,回到白驼山庄后决意如期举办婚礼。
双方的说法一致,患难见真情。
以往少有单独相处时间,主要是欧阳镜一心扑在经营事业上,这次养伤给足两人萌生感情的时间。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患难见真情?我与你患难的次数还少吗?”
欧阳锋忍不住质问卫兰,但还是控制住了怒意。有意避开欧阳镜,不叫场面闹到不可收拾。
卫兰给了一个极度伤人的回答。
“我们经历过很多,才让我知道究竟爱谁。如果我对你有感觉,很早就该有了,不必等到今天。
浅浅的喜欢与热烈的爱,是对你与对镜大哥的差别。既然认清,正好履行婚约,你也早点想开吧。”
对这个回答,欧阳锋想不开。
他犹豫了多年,隐藏起小心思。
好不容易在中原鼓足勇气试探,以为得到了卫兰的暗示回应,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
要他如何甘心,但又无法做过分的事。
说到底仍旧舍不得,舍不得伤害大哥,舍不得伤害卫兰。
只能成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
他独自咽下苦果,闭关练武,粉饰太平。
今天突如其来的一封信,恰似惊雷劈到了他的心坎上。
为什么没有对卫兰多
一点的信心呢?
为什么不去怀疑移情别恋的卫兰,其实根本就不是她本人呢?
是自尊叫他不再争取,还是自负作祟生怕一败涂地?
欧阳锋希望大嫂是冒牌货,但更害怕她是冒名顶替者。
那意味着真正的卫兰处于极度危险中,甚至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伪装者不只捏造出一张卫兰的脸,更是通过非常手段获得了她的记忆。
是与否,都要试探才知答案。
欧阳锋将被攥成团的信纸烧了。
他掩去了多余的情绪,走出别院。逃避无用,必须会一会大嫂。
借着视察白驼镇护卫队的名义,前去马厩挑选一匹马。
欧阳锋看似不经意地与大嫂相遇,实则是掐准了点。他冷着脸,好似一个字也懒得与对方多说。
卫兰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点头打了招呼。
欧阳锋本是与对方错身而过,后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嘲讽说:
“有件事忘了提醒大嫂,你要出门可别忘了换马镫。我送的马镫不结实,免得你一不小心摔下去,又和谁患难见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