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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特意捡起石头,往正房窗户扔了三块。
“咚、咚、咚”。
三下敲窗声起,打破了小院的寂寥。
凉雾对王重阳与林朝英说,“蛇群没恶意。是在提醒我们,该遵守的礼数还是要遵守。哪怕不敲门,也要敲窗。”
王、林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听凉雾这话说的,假设她今夜是前来搞刺杀,也会遵从先敲门的奇怪礼数。
算了,这不是重点。
敲窗的动静,成功地召唤出了欧阳锋。
深夜被打扰,欧阳锋没有愤怒,反而一脸期待。
他驱退蛇群,少有地欢迎来客,“三位,是不是有卫兰的消息了?”
王重阳都有些不忍心给对方泼冷水,但该说的实话必须说。
“没有卫兰的具体位置,但你要查的假欧阳夫人来历,已经查明白了。”
欧阳锋显而易见地失望,还是把人迎进屋里说话。
王重阳瞧着凉雾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代为复述了一遍下午的发现。
这一番话听得欧阳锋死死攥起拳头,眉头紧皱到快变成一团麻花。
“石!观!音!”
欧阳锋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他几乎要夺门而出,杀上白驼山庄,但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
这一次去生擒石观音,只能成不能败。
败了,约等于永远丢失了卫兰的去向线索。
欧阳锋忽而看向凉雾,十分确定地说,“昨夜的那封信,是你仿写的。”
凉雾笑了,“这会你倒是看得清楚。”
你早干嘛去了?
同在一座山头,居然一直没有怀疑卫兰被人调包了。
实话太伤人。
凉雾还是留了口德,没往对方心口扎刀。
她直接说正事,“我来找你,是要你提供消息,我要找一个地方设局。此地需在白驼镇附近,空旷少人烟。”
白驼镇附近多是沙漠,无处不空旷,也满足人烟稀少。
凉雾道出关键,“这个地方必须有特别传说,与神仙鬼怪有关。不能是你一个人了解的传说,而是白驼山庄的人都多多少少听过的传说。”
她又说:“这个地方还要安全,没有什么只进不出的传闻,普通人都能有去有回。”
欧阳锋知道这是要确保石观音能因好奇入局,又不叫她引起防备之心。
好一番寻思,他想到一个符合的地点。
“白驼山以西,走半个时辰有一座荒废的「拜日庙」。很久很久以前,当地传说曾经有十日凌空。”
据传,某个冬日的早晨,当地天空升起了十个太阳。
十个太阳来得快去得也快。
也就一炷香而已,只剩一个太阳了。
就是这一炷香的时间内,偏偏叫人群看到了半空中被十个太阳包围的仙境。
仙境里,神鸟飞翔,巨木参天,云似巨浪,还有会飞的剑。
之后,人们修建了拜日庙。
欧阳锋:“那是很久以前的
事情,少说有五百多年。后来,拜日庙被改建成驿站。
再后来,由于附近水源干枯,驿站也荒废了。那一片早就无人居住,百年前全都迁到白驼镇上。”
他问:“这个地方适合作为陷阱吗?”
凉雾若有所思,缓缓点头,“合适,非常合适。”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这地方甚至有点过于合适了。
*
*
凌晨丑时,一条消息被紧急传入白驼山庄。
石观音卸下卫兰的假面,瞧着长孙红代为转述的最新消息。
「镜聚,字显。冬月漠西,十日凌空,青春永驻。」
十日凌空?
石观音想起白驼山之西的拜日庙。
那个地方早就荒废了,铜镜指向的成仙机遇会在哪里吗?
是或不是,等天亮就去看一眼,反正也不远,没有危险流言。
石观音非常自信。
想她已经把持白驼山庄,漠西之地尽在掌控之中。
之前铜镜显示了一串字,那句“观音落泪”指的一定是非她莫属地拥有了不老仙术。
为了这件事,她是有可能喜极而泣。
世上,还有什么能困住她不成?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一更)迷路的至高境界……
第六十八章(一更)
十一月,又作冬月。
有诗云:冬月梅花斗雪新。
十一月十日,非年非节,平平无奇的一天。
大漠之西,冬季天亮得迟。
翻过白驼山往西走一个时辰,进入了沙漠。
上午巳时,天欲明,太阳刚刚在地平线冒头。
沙漠里既不见雪,亦不见梅。除了漫无边际的沙砾,仍是一片死寂的沙砾。
若问有何特殊?
呼啸了一整夜的冷冽冬风终是暂歇。
仿佛风也会累。
它停在了破庙之前,想要歇一口气。
庙,残垣断壁。
曾经的恢宏建筑群早就消失在时间里。
仅剩最后一间石屋苟延残喘地矗立着。
它很小。
小到没有房梁,建造之初只为一块碑挡风遮雨。
石屋的门不知哪天不翼而飞,三面墙上的壁画早就剥落风化,屋顶也破开了一个碗大的洞。
现在,这座石屋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遮雨。
自然而然,没人再来。
人们生怕跨过门槛被摇摇欲坠的屋顶给当场压死。
今天,石观音顶着卫兰的假面,走入破庙石室。
她扫视石室,室内狭小地藏不了一个人。
室内有且仅有一块残缺不全的石碑。
碑被拦腰斩断半大截,说不清它是怎么断的,只剩字迹模糊的下半段。
碑文是汉字。
只能依稀辨析四组字,“拜日教”、“十日凌空”、“仙缘”、“妖怪”。
其余都瞧不清了。
石观音绕着断碑走了三圈,又一寸寸感知这座石室,也仰头从破洞屋顶向天空望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永葆青春的仙术出现,没有仙境入口显形,甚至都没有多刮起一阵风。
看来时机未到。
镜子的谶言是“冬月漠西,十日凌空,青春永驻”。
此时,东方缓缓升起了一轮旭日。
是一个太阳,不是十个太阳。
这个冬月还剩二十天,必有一天出现十日凌空的天象。
石观音如此坚信着。
如果是一年前,她不会相信这类鬼仙精怪的事情,谁叫今春发生了云南长春谷之变。
长春谷有一口不老泉,喝过它就能永葆青春。
虽然除了苗重山,当今江湖没一个人见过不老泉,但数十人死在诡异莫测的三尸脑神丹之下是事实。
青春永驻!
石观音听闻长春谷之变,抓住了这个词。
恨自己十多年前选择深入沙漠,而非远避云南。
如果避入长春谷的是她,怎么可能暴殄天物地把不老泉用来练蛊毒。
必是占谷为王,叫自己仙姿永在。
至于喝了泉水就不能离开山谷,像她这样聪明的人,一定能找到解决之道。
可惜,一切太迟了。
等她得知长春谷的存在,不老泉已经被毁,最后见过它的苗重山也死了。
错过一次,不能错过第二次。
石观音喜欢收集镜子,每天必要揽镜自照。
十年前,在沙漠里遇上过一个老头。
那人武功不俗,却是受了重伤,就惦记着要找镜子。
“镜子”这个关键词让石观音给对方续了几天命,要听一听具体情况。
老头被下猛药给催醒了,但记忆不全,言辞疯疯癫癫。
一会又说亲眼看到过照妖镜,把人变成了猿。
一会说要找具备神木力量的镜子,可以助他延续寿命。
石观音有集镜的嗜好,却不信镜子能有那样神奇的力量。
只当老头胡言乱语,把人一扔,丢在沙漠里变成了一具尸体。
多年后,当她听到不老泉的消息,开始相信老头说了真话,但对方的尸骨早就随流沙消失。
那不重要了。
重点的是找到神奇镜子,为她所有。
从大漠开始寻找。
今年三月,先创造出「海市蜃楼」组织。
选址在石林附近的废弃地宫,捏造出一位与她本人有仇的神秘楼主。
演戏演全套,需要准备几张假脸,随时用来转换身份。
当时在西域遇上了苏萌。
本想抓他制作易.容面具,但他宁死不从,与向导夏仲安宁愿跳入流沙自尽。
好在不只苏萌一人懂得这门手艺,雄娘子也会制作不留破绽的人.皮.面具。
江湖盛传雄娘子死于水母阴姬之手,但叫自己在西域遇上了。
石观音将人截下,很快就叫雄娘子派上用处。
四月底,有了神奇镜子的消息。
卫家马场的卫兰拥有一面朱雀图案的菱花镜,据说是神奇的镇妖镜。
石观音亲自动手,在端午过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面镜子偷出来。
得手不久,亲眼看到了镜面出现的沙漠异相与二十八字的谶言。
那句“观音落泪”让她深信自己就是被选中的人,注定得到成仙。
成仙就意味着长生不老,可以永远保有绝世美貌。
这个仙,必须成。
不过,神奇镜子不只一面,至少有五面,该在大沙漠里被齐聚。
立即启动白驼山庄吞并计划。
同在漠西,石观音早就瞧着欧阳家不顺眼。
一山不容二虎。只有吞并白驼山庄,才能让她彻底掌控漠西。
等到漠西的所有消息都飞不出她的掌心,五面神镜必能手到擒来。
上天帮忙。
欧阳镜与卫兰的六月婚礼,是最好的偷天换日时机。
操作简单。
抓住卫兰,逼供卫兰,顶替卫兰,杀掉卫兰。
每一步都进行顺利。
即使杀死卫兰的场景与设想中略有出入,没有见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是叫人被流沙卷走了。
流沙,又是流沙。
石观音并不觉得稀奇。
在大漠待久了,自然会知道流沙有多频繁地出现,又有多么神出鬼没。
卫兰中了她的全力一掌,绝无可能生还,被卷入流沙之后只会成为黄土一抔。
迄今为止,计划的每一步都成功了。
石观音愈发相信她就是被选中的人。
只需稍作等待,等十日凌空,等两面镜子被找到,她就能大功告成。
这种自信持续到她走出破庙十丈开外。
倏然间,停歇的风动了。
不是大沙漠冬季常见的西北风。
这一次,风从五个不同的方向而来,其中一股带着不属于风的汹汹怒意。
石观音脚步一顿。
反常必有妖。
这不是风动,而是有五个方向来人,对她形成了包围之势。
难道今天的破庙之行是无花故意给她设的陷阱?
不可能。
她那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还指望她一人得道后,能够跟着鸡犬升天。
已知另有两面镜子流落在外。
是不是有人反向操作神镜,诱导无花看到了十日凌空的显形字迹?
石观音环视一圈,见到了四个眼熟的人。
白驼镇的盯梢眼线早有上报,近日有高手入镇。
她知道仅凭暗哨防不住王重阳、楚留香与林朝英的行动,但直至昨日三人都没露出半丝联合的意向。
再看另一头,欧阳锋脸色阴沉到能滴出墨水。
看她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必是知道卫兰被调包的真相。
饶是石观音再怎么自负,也知道以一敌四的结果不会如她所愿。
一夜而已,她的密谋怎么暴露了?又怎么叫四人联动起来了?
究竟是谁在穿针引线?组织了这场针对她的围剿?
以她对大漠的掌控力,为什么完全不知道有一个神秘人突然冒头?
雁过留影,人过留痕。
沙匪们没有遭遇过神秘人吗?哪怕死伤惨重,也该留下有强敌来袭的痕迹。
石观音脑子飞速转动。
很快,将幕后黑手锁定在唯一没见过的女子身上。
来者貌如海棠醉日,更兼担风袖月的洒脱气度。
神仙有千万姿态。
必有一种神仙似此人笑看红尘,更笑天下可笑之人。
谁是可笑之人?
可不就是装作观音下凡的那一类人。
这叫石观音打心底生出厌恶。
她讨厌比她年轻的漂亮女人。不论对方是真的年轻,还是练了驻颜有术的武功。
论厌恶程度,更讨厌让她显得无比阴毒的那一类人。
有的事,她可以做,但不许别人批判。
哪怕对方什么也没说,叫她感到被咒骂了也不行。自惭形秽,这个词绝不能出现在她的字典里。
“你是谁?”
石观音说,“是你阴险狡诈,蒙蔽神镜,叫镜面显示出十日凌空的谎话将我诱骗至此!”
凉雾就当这话是在夸她,夸她足智多谋,成功地用出了一招请君入瓮。
只是对方有点误解。
没有怀疑是谁假传消息,而是给她按上了更高明的手法,说她能够直接反向操控镜子。
误解就误解了。
这种细节就不必解释。
凉雾:“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的。你披着卫兰的假面问别人叫什么,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石观音冷笑,直接转头看向欧阳锋。
眼波流转间,她已然彻底变化了神态,楚楚可怜地问:“你真的忍心杀了我?”
这一句问得无限凄凉又情意绵绵。
欧阳锋只觉那双眼睛宛如漩涡,叫他看了就不忍心移开。
眼前仿佛不是严酷沙漠,而是回到了烟雨江南。
是江水绿如蓝,是江花红胜火,叫他沉醉在温柔的异乡里。
异乡好,叫人流连忘返,不愿归去。
在异乡,他远离了长兄如父,远离了媒妁之言,才敢稍稍袒露自己对卫兰的感情。
“唰——”
破空声突然乍响。
欧阳锋先动手了,哪有半点被迷惑的糊涂,只有无比清醒的痛苦。
往日美好,美好到他就连做梦都不敢触碰。
越珍视越留恋那一份美好,就对破坏它的人有多仇恨。
足以瞬间毁容的蛇毒随着欧阳锋的掌风射出,直扑石观音的面门。
这一掌岂止不留任何余地,已然超出了使用者的固有水平。
恨!恨!恨!
无穷恨意,催得这一掌质变。
是不惜燃烧自己生命,也要报仇的竭力一掌。
石观音没想到屡试不爽的魅惑术居然失效了。
她急速反击,长袖飞起,似惊鸿起舞,震退了无穷恨意的致命一掌。
然而,防御稍有遗漏,她被一小滴蛇毒沾到了下巴。
只有一点点,比半颗米粒还要小,小到足以忽略不计。
石观音却骇然变色,她清晰地感受到下巴位置有灼烧感。
生怕剧毒腐蚀了易.容面容,侵入她的真脸。
她也顾不得强敌环伺,从怀里取出装有卸妆水的瓷瓶,就要立刻卸下假面。
凉雾立刻发难。
踩准石观音在意脸面的弱点,一股浓到不见五指的雾气顷刻包裹她的脑袋四周。
“你是弥天大雾!”
石观音被雾气攻击,瞬间联想到了遥远中原武林的传说。
——当那种诡异雾气出现时,也就敲响了生命倒计时的丧钟。
石观音原本以为江湖传言夸大其词,眼下却感受到了这股雾似有诡异的生命力,朝着她的皮肤毛孔里钻。
唯恐雾气有毒,当即外放内力驱散大雾。
正在挥散雾气之际,她的右手蓦地一空,原本抓住的卸妆水瓶子从指尖溜走了。
石观音的心猛地一沉。
不!她不要一直佩戴沾了蛇毒的易.容面具,那等于把随时会炸的毁容式地雷戴在脸上。
她朝雾气源头方向反手去夺,却是扑了一个空。
原来瓷瓶不是凉雾顺走的,而是有另一个人非常默契地打了配合。
只见楚留香一个旋身,似九天揽月般飘忽一荡,在雾气弥散之际勾走了瓷瓶。
他沉声质问:“你的假面是谁制作的?苏萌身在何处?!”
凉雾也追问,“卫兰呢?你把人关在什么地方?”
石观音紧盯瓷瓶,唯恐不能及时卸去假面。
那份卸妆水成了她最在乎的“人质”,现在被捏在了敌人手里!
深吸了一口气,自知不能强夺,打碎了玉瓶是小,洒了卸妆水事大。
她马上调转枪头,逐个突破,嘲讽王重阳。
“全真派自诩名门正派。你作为掌教,也要做这种卑鄙围攻又不讲武德的事吗!”
王重阳却是轻轻笑了,“巧了。离开全真之日,我就有退位之心。”
他看了一眼林朝英,意有所指地说:
“我违背了自己定下的门规,已经决定自逐出全真派。”
石观音:???
啥玩意?
一个门派的创始人要自请被逐出门派?
王重阳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这种大事怎么没在江湖上传开?
林朝英也是一惊,第一次听到王重阳有这种想法。
脱口问道,“你违反什么门规了?”
王重阳:“我不诚。说好的一心向道,不问红尘,我做不到了。”
石观音再深吸一口气。
她没瞎。王重阳这人怎么回事,居然在这种时候暗送秋波般看向林朝英?
眼看道德绑架的一计不成,只能再从欧阳锋下手。
“难道你想看我顶着这张脸被围攻?把瓶子给我,我给你们一个交代。”
欧阳锋确实想把石观音的假脸给扒下来,是多一眼都不希望她顶着卫兰的面容。
不过,他没有说话。这一次逼供必须成功,不能被情绪所左右。
凉雾发话了,“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想要卸妆水,你就老实交代。”
石观音瞧出来了,今日之局就是出自凉雾之手。
这个女人,恨不得将其凌迟。
再怎么恨得牙痒,她为了不被毁容,也只有忍耐了。
又不是没忍过。
二十年前,黄山世家被灭门,只留她一个活口,她也是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
“好,我说。”
石观音说了实话,“卫兰、苏萌与白驼山庄的夏仲安都死了,被我追杀而死的。”
石观音大喝,“你们要报仇,也必定希望是杀了我,而不是杀了与卫兰一模一样的人吧?”
死了。
三个人都死了。
沙漠里,吹过了一股冷寂的风。吹进了人心,叫人心坠冰窟。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预料,非常符合大漠石魔头的一贯作风。
只是在没听到石观音亲口承认之前,被害者家属仍能保留一丝念想。
楚留香顿感一阵苦涩漫上心间。
自幼相交的好友被害了,他要怎么向苏蓉蓉说出这个残酷的结局呢?
苏萌终是没能逃过批命里的必死之劫。
欧阳锋缓缓摇头,却是越摇越快,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你在骗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呢!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尸体!”
石观音很想嘲笑对方,但又不愿夺回卸妆水之事功亏一篑。
她只能非常憋屈地说,“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卫兰就是死了,尸骨无存地死了。
三人的尸体都被流沙吞噬,不知道被卷到什么地方。这就是大沙漠的常态,除了死亡,只剩死亡。”
欧阳锋目眦欲裂,满腔恨意被彻底点燃。
当恨到极致,他反而平静地说,“我没有要问的了,你们把卸妆水给她。”
凉雾不叫楚留香归还,谨防那瓶有诈,是拿出了苏萌自制的那一瓶,
她对石观音说,“最后,我有一问。你种植罂.粟提炼毒.药,你知道那玩意能让人成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对吗?”
石观音都承认了杀掉卫兰三人,对此控制手下的手段也没什么不敢认的。
“是,我知道它的毒性能把一个人彻底毁了。我用它来控制手下,这又有何不可?”
“好,我明白了。”
凉雾确定了一件事,今天石观音必须死。
她面无表情地抛出卸妆水,“只有这瓶,你爱用不用。”
石观音略有迟疑,这不是雄娘子的配方,能卸掉以假乱真的面具吗?
她更怀疑这里面该不是装了带毒的药剂吧?
情势逼人。
下巴沾了蛇毒的位置隐隐发痛,她不敢再耽搁。
只能赌弥天大雾不是暗下毒手的小人。
石观音打开瓶子,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快速涂在脸上,揭下了卫兰的那张假面,又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对镜照了照,终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下巴位置的皮肤光洁如新。
镜中,她的真容仍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石观音勾起了嘴角。
这一笑,魅惑至极。同时舞动身体,似在黄沙中翩然起舞。
舞姿翩然若仙。
凡人看了就会忘却一切烦恼,也忘却了自我的存在。只要一瞬失神,就会被夺走性命。
「男人见不得」,这门武功果然要配上她的真容才能发挥到极致。
“以五打一,各位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石观音力求寻找突破口,不叫自己命丧于此。
凉雾完全不觉得胜之有愧,还颇为满意自己的设局。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何况这里是大漠,石观音熟悉的大漠。五打一,是不叫她有任何遁逃的机会。
“如果你把这个场景称作杀鸡焉用牛刀,那你是侮辱了牛刀。”
凉雾说得严肃,“你该这样想,今日是你的福气,临死体验宰龙刀。”
沙漠上不见龙影。
风暴起,多了一只超大的“蟾蜍”。
欧阳锋身形急变,以双手撑地,蓄力真气。
他催动虫合.虫莫.功,一言不发地朝着石观音杀去。
激斗骤起,一时间飞沙走石。
依照凉雾既定的计划,王重阳、林朝英与楚留香不必第一时间参战。主要负责围追堵截,不叫石观音有任何逃走的可能。
主要参战者是欧阳锋。
为给卫兰报仇,是不可能拦住他的。
凉雾甘愿退后一步,作一回偷袭的小人又有何妨。
她紧盯战况,只待最关键的时候给出一记补刀。
石观音与欧阳锋厮杀缠斗得异常激烈。
这幅场景也着实古怪至极。
一人似踏着仙乐起舞,一人似蟾蜍起跳扑杀。
这番强烈的反差对照,是美到极致与丑到顶点地厮杀。
美,却毫无人性。
丑,却充斥悲情。
怪,太古怪了!
生命禁区的沙漠,尽是怪象。
蟾蜍完全不被仙人舞姿所迷惑,那对他是无用之物。唯有复仇成了执念。
可惜,蟾蜍殊死一搏,终是棋差一着。
他力有不逮,眼看就要被仙人所杀。
说时迟,那时快。
凉雾遽动,瞬移至石观音面前。恰似攀折一枝梅花,折向她的双臂。
“咔嚓”骨头断裂声起。
石观音勃然变脸。
不只因为手骨被折断,更是感到一股似岩浆般的炙热真气,顺着骨节钻入经脉。
真气快速游走,好像是足以燃烧一切生命的热量,冲上她的脑袋。
“卑鄙小人,你偷袭!”
石观音厉声喊着,但下一刻她差点眼角开裂。
她看到了自己的头发居然由黑急速变灰。
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观音下意识地一挥手,将袖中镜子抛到半空,照一照自己的模样。
镜中,本来青春依旧的脸居然多了几道皱纹。
“啊!”
石观音见状,脑子“嗡”地炸响。
一瞬失神,没能凝神固守地抵抗。
叫那股入侵经脉的炙热真气直冲头顶的百会穴,一举破了她的武功气门所在。
下一刻,脑内似乎炸开了,由头顶到脚底,全身真气乱窜。
她感到经脉一寸寸断裂,整个人跌坐到了沙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却不顾武功被废,不敢置信地拿起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不!不可能!”
石观音嘶声竭力地喊着,从眼角流出了两行血泪。
不只眼角,她的鼻子、嘴巴、耳朵全都渗出了鲜血。
此时,天色骤变。
一阵风刮过,云层变得稀薄。
旭日初升,光芒越来越烈,向四周快速扩散开去。
扩散的不只是光,还有太阳本身。
天空里,原本只有一轮太阳。
须臾,却多了一轮,又多了一轮,再多了一轮。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整整十个太阳,在半空围成了一圈。
十日凌空,悬于天际。
残破的拜日庙之上,时隔五百多年,再次天降异象。
太久了,久到古老的拜日传说早就沦为了市井戏言。
石观音瞧着天上的一幕,再看向镜子里苍老的自己,终是发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是我,被选中的居然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苍天,你不长眼啊!”
撕心裂肺的话音落下,她终是再也撑不住。
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地倒在沙漠里。
凉雾释放鉴定术,确定石观音变成了一具尸体。
石观音的眼角多了一抹血泪,沾上黄沙后成了浑浊不堪的污渍。
*
*
与此同时,千丈开外,沙漠上有两道疾行的身影。
“柳不度,你快看!”
宫九遥指天空,“太阳变成十个了!”
此等异象,见所未见。
宫九非常兴奋,可算被他找到准确定位了。
“我就说这次没弄错方向。这一次我定能把你带到你要去的地方。朝北有座山,那里风沙汹汹,必是你要找的白驼镇方位。”
宫九一把全押了,“再信我一次,我敢押上「迷空步障」的所有信誉!我们终于找对路了!”
柳不度没有说话。
从上了宫九的黑船起,已经听过八遍类似的赌注,还能再信最后一次吗?
他遥望天际。
十日同天,只在古籍里出现过。天有异象,会是什么原因呢?
这时,他的行李无风自动。
是
镜子。
那面飞剑破天镜,突然强烈地震动起来。
柳不度眼神一凝。
紧握住镜子,就朝风沙猛烈处掠去。
宫九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是用实际行动肯定了他的指路建议。他随即追了过去。
十日凌空,云层涌动。
天地间充斥绚烈而迷幻的光芒。
凉雾也没想到为了诱捕石观音而编造的幻日奇景,它居然真的应验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
更令人出乎意料,远远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
这一刻,音信全无的柳不度闯入了她的视线。
柳不度望向许久不见的凉雾,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她片刻。
心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一句。
他浅浅笑了,问:“我有一面古怪的镜子,你要看看吗?”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二更)天上掉下一个xx……
第六十九章(二更)
头顶上,幻日迷离,十个太阳环照沙漠。
眼前人,久别重逢,只问一句看不看镜子?
凉雾也笑了,“看,当然要看。”
没理由不看。
以最实际的原因,她随身携带的四枚铜镜正在不停地震动。
此时此刻,她敢十成十确定,四缺一的那面「飞剑破天镜」就在柳不度手里。
下一秒,猜想成真。
柳不度递出了行囊里的圆形铜镜,它的背面铸有刺破苍穹的飞剑图形。这面镜子在不停颤动。
“五面奇怪的镜子,这下是凑齐了。”
凉雾取下背包,把另四面镜子也拿了出来。
将五面镜子依照谶言的顺序,以水、火、木、金、土依次排开放在地上。
在镜阵对面的三丈开外,是石观音死不瞑目的尸体,眼角有着污浊的泪痕。
至此,二十八字谶言已经实现了二十四字,最后的“白日飞升”又对应着什么呢?
在场的,没人会认为那是一句空话了。
不说别的,五面铜镜不受外力作用却能一直震动,足以说明它们不是普通镜子。
宫九迟一步到了,撞见这古怪的一幕。
他很会抓重点,对一别八年的凉雾打了招呼: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凉老大,别来无恙。「迷空步障」,使命必达,我独立完成了第一单,你能当场检验成果。”
宫九微微扬起下巴,向柳不度点了点:
“这是我在交趾沿岸接待的第一位有缘客户。应客户需求,抵达西域之西的白驼镇,今天圆满完成任务。”
宫九理直气壮地当场向客户追讨好评。
“押上「迷空步障」的名誉,成功把你送到最想去的地方。这话,我说到做到了。你对这一趟的行程,感觉如何?”
柳不度听到宫九的声音,差一点变了脸色。
这人还敢问他感受如何?
哪家靠谱的向导能把只需二个月的行程,硬生生走成小半年?
六月上旬,柳不度乘坐从白云城出发的海船。
船只遭到风浪吧被毁,他只能在交趾沿岸登陆。
在那个普普通通的小渔村,遇上了从西域归来,欲往中原去的宫九。
宫九是从西域之西的波斯出发,学成归来,目标地点是西宁城。
柳不度当时有过疑惑,前往这个目标地点走海路是绕路了。
应该走陆路,从西域沿着昆仑山返程更快。
别人畏惧山势险峻,但以宫九的武功又不是问题。
宫九自称想体验一把海上风光。
做好准备绕一圈大的,从西洋到东海,从泉州港靠岸。
如此说法,也算合情合理。
柳不度不觉有异,更因早就听闻宫九此人。
凉雾提过有一位向导朋友,前些年到西域之西去寻觅如何破译吐火罗文。
如今,宫九寻得吐火罗文的破译方式,学成归来。
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宫九与柳不度也算是异国遇故知。既然目标地点一致,不如结伴同行。
柳不度同意了,坐上了宫九的船。
因为自己赶时间,所以需要宫九改变航线,不能往泉州港去,改在钦州登陆。
宫九痛快地答应。
船开动,第二轮海上风暴不期而至。
风暴中,船没能顺利北上,反而彻底掉了一个头。往西北去,开到了西洋中。
宫九立刻说不必慌。
不如顺势直接穿过西洋,从天竺直入昆仑山,从昆仑入西域。
这路线,他熟,走过好几次。
宫九更说此次返回中原,他所属的「迷空步障」向导机构正式开业。
开业大酬宾,他为柳不度免费带一次路,这次去西域的向导工作就包在他身上。
柳不度理解人不能控制天气。
与其在风暴不停的海域徘徊,不如换一条路,同意了宫九方案。
船顺利在天竺靠岸。
两人以西域为目标的翻山越岭旅程开始了。
那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很平静,风和日丽,无病无灾。
柳不度没能及时意识到,那天即将成为惊险之旅的开端。
北斗指北。
只要天上仍有北斗七星,他不至于分不清东南西北。
如果从宏观上来看,宫九确实是往西北方向带路。
细节却完全经不起回忆。
这一路走得过于险象环生,狂蟒之灾,雪怪追杀,大战飞头蛮,遭遇巨型黄沙漩涡……
要说毫无收获,是对宫九向导本领的不公正评价。
若非走足了歪路,两人也不能掉到昆仑山的冰缝里,发现最后那块缺失的圣火令。
不过,对于宫九的如此带路本领,又要如何真心实意赞一句带得好,下次还找他做向导呢?
柳不度尽力保持平静语气,做出公正的评价。
“你问我作为客户的感受如何?一言以蔽之,免费的果然是最贵的。”
说着,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凉雾。
“幸而听闻你的推荐语,否则我就错过了这次非凡的行程。”
言外之意,两人心知肚明。
向导宫九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但也要雇佣者承担同等的危险。雇佣他,约等于赌命。
其中风险,凉雾之前却是只字不提。
凉雾给出标准微笑。
她才不心虚,她不在背后说人坏话,才没有提及宫九的坑人属性。
她也没料到柳不度倒霉到这个地步。
遭遇海上风暴,搭乘谁的船不好,挑了最有挑战性的那一艘。
凉雾:“能令你享受非凡旅程,是「迷空步障」的荣幸。”
“不客气。”
柳不度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过程不必细究,就看结果。
结果不错,他在关键时刻赶到了正确地点。
其他事以后再说。
比如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必会匿名地向全江湖推荐金牌向导宫九,也叫别人好好体验一把「迷空步障」的独家向导功服务。
眼下,先要解开怪镜之谜。
沙地上的五面镜子,它们一直在颤动,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五面齐聚了,要如何见到‘白日飞升’的场面?”
柳不度问凉雾,“你有头绪吗?这半年,有没有遇上那幅画上的丑鸟本尊?”
凉雾摇头,“我没见过它。这些镜子也没显示出二十八字之外的异象。”
既然是钥匙,必是有一个正确的开门方式,要怎么做呢?
凉雾再度尝试用内功覆盖镜面,这一次覆盖了五面镜子,又念出了那句傻乎乎的话。
“灵镜,灵镜,请告诉我,世上最厉害的妖怪是神雕吗?”
“咳!咳!咳!”
欧阳锋确定石观音死了,他也成了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仇人死了,他反而陷入前路一片迷茫中。
听到这句,一个没回神被口水呛到,急咳起来。
五面神秘的镜子!
石观音大费周章,赔上累累人命去搜集的镜子,居然对它们念这种傻了吧唧的话?!
这怎么可能奏效。
下一刻,似有“啪”一声巴掌在欧阳锋脸上打响。
炫目阳光的照射下,五面镜子居然统一地浮现出四个字——死生奇遇。
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凉雾一头雾水。
这镜子能显示字迹,为什么不能给出更加具体地明示呢?
欧阳锋目瞪口呆。
半晌后,他想到什么,无比期待地看向凉雾。
“石观音说卫兰是被流沙卷走了。死要见尸,没有看到尸体,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活着?
这镜子既然能叫人白日飞升,我不要成仙,只想祈求让卫兰死而复生,它可以做到吗?”
这话问得,多少丧失了理智。
欧阳锋却自有一套逻辑,“你们都看到了,它说‘死生奇遇’。一定是能把死人救活的意思吧?而且,我们的头顶出现了十日凌空!这等天象几百年难遇,不
可能是随意出现的!对不对?”
其余人没有反驳,只能回以沉默。
说这话不对,怕是斩断了欧阳锋的最后一丝期待。
可要说这话对,颠倒生死,早就不是凡间该有的力量,岂会被凡人掌握。
凉雾望着镜面上的四个大字,又抬头看了一眼十日凌空。
天上有十个太阳,气温却没有上升一分。
其实,这只是一种光的折射与色散大气现象,名为“幻日”。
云层里的六角形冰晶在凝聚到特殊角度时折射日光,就会形成环绕太阳的日晕。
然而,如果只用自然现象来解释,又怎么会有怪镜浮现字迹。
究竟要怎么才能启动作为钥匙的五面镜子?什么是「死生奇迹」?
忽而,凉雾灵光一闪。
她想到麻衣谷入口处的平地生风。
两股突然起来的旋风,分别把她与柳不度送到了麻衣谷与长春谷。
两个禁地,一个被生之气息所困,一个被死亡屏障所限。
为什么会平地生风呢?
凉雾思考过那是巧合或是别的?
在风起之前,她没做别的,只是启动了渔猎术去灭杀虫子大军而已。
原来如此!
渔猎术是一种游戏技能,这就是关键了。
游戏技能,是在死生之间出现的。
它以虚拟游戏为原型,但凉雾早有怀疑其本质不止于此。
凉雾心念一动,佯装从袖子里一掏。
取出了多年不用的微型小扫帚,似一只普通至极的挂件被握于掌心。
启动扫地僧技能。
一扫帚,扫向了五面铜镜。
霎时间,镜面光芒大盛。
蓝、红、绿、金、黑,五道光柱直冲天际,好似形成了一扇大门。
天空中,十轮太阳的日光居然都被吸入虚空之门。
那扇门被缓缓被打开了。
门启,风云骤变。
霎时间,乌云骤凝,电闪雷鸣。
沙漠上,狂风肆意。
七人围成一圈,相互拉住对方,才勉强稳定了身形。
众人都感到了可怖威压在头顶天空凝聚,它仿佛有着灭世之威。
惊雷成阵,降下雷劫。
雷劫没有落到地面,而是尽数朝着虚空之门劈了过去。
雷光灼眼,刺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地步。
轰隆声响了整整四十次,终是停歇。
这时,一抹绚丽红光冲出虚空之门。
没有朝地上来,也没有朝天上去。它撕裂天空,顷刻没入未知的彼方。
不等七人再细想,虚空之门开始逐渐变淡。
天空异象正在快速地消退。
十只太阳变为一只,五彩光柱也都不复存在,只化作一场细雨洋洋洒洒地飘向沙漠。
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结束了吗?
凉雾完全吃不准。
下一刻,当虚空之门将要完全消失时,一只身躯庞大的丑雕从门中飞了出来。
雕身上,居然还趴着三个人,是牢牢抓住了神雕的翅膀。
欧阳锋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三人的脸,就是卫兰、苏萌与夏仲安。
半空,神雕振翅。
它跌跌撞撞地朝着沙漠俯冲而下,扭出了一个s形,朝着五面镜子所在的方位而来。
“嗷嗷嗷——”
神雕开始嚎叫,叫声是一声高过一声。
它的一双眼睛更是瞪得老大,好似在传递某种重要消息。
神雕:啊啊啊!
地上那群人怎么回事?快散开啊!它飞行水平很差,不好了,要坠雕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坠雕记(绝密版)》……
第七十章
问:有一只巨雕从半空砸下来,它身上还趴着三个人,应该怎么办?
凉雾没有拔腿就跑,“快!我们合力托它一把,编一张大号的内力缓冲垫。”
内力缓冲垫,多新鲜的词语。
说的人刚刚造出这个新词,听的人更没可能有相关操作经验。
幸而,在场的武功造诣皆是不俗,瞬间能由一个词体会其本质含义。
每个人凝气为实,控制输出。
不能让彼此内力相互排斥,而需恰到好处地衔接相交在一起。
匆忙之间,一张内力缓冲网被赶制出来。它颤颤巍巍又凝实厚重,距离地面三米高。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神雕砸到了“网”上。
“啊!”“哇!“嗷!”
雕背上,搭载顺风车的三人也被刺激到不受控地尖叫。
就见神雕腹部先着网,足足七八尺高的雕躯被反弹震起,它的胖肚子很明显地跟着抖了三抖。
临时赶工的内力缓冲网本就不牢固,被这样重重地一砸,当场溃散。
倒是不必搞第二张网。
神雕经过了第一次错误着陆,看似笨重的巨型雕身却灵活扭了一下。
它快速凌空调整角度,双爪稳稳落地。微张翅膀,让背上三人回到地面。
黄黑色的巨雕站得笔挺,比所有人都要高。
它头顶血色肉瘤,鹰眼如炬,雕喙弯曲尖利,双腿巨粗似象。
这一身稀疏的羽毛更叫它看起来丑到可怖,威猛之势扑面而来。
是很威猛,但必须忽略它头顶一撮迎风摇曳的呆毛。
呆毛是雪白色的,扎在黑黄色的神雕头顶,其侧配色红色肉瘤,叫它格外显眼。
此刻,细雨霏霏。
由五彩光柱构成的虚空之门消失了,化作一场太阳雨落下。
雨,轻柔。
洒落在深冬大沙漠上,叫人丝毫不觉寒意,反而有种身心被润泽的暖意。
雨也打湿了神雕的呆毛。
雪白色的呆毛打了绺,蔫蔫的,无精打采。
凉雾控制表情,努力把视线从呆毛移开。
像她这样的高手,怎么可能控制不住笑场。
再看四周,其他人也都没有笑。
欧阳锋无暇去看一只雕,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卫兰,紧紧抱住了她。
卫兰被抱得快要喘不上来气,“你谋杀啊!放手,你快放手!注意点影响!”
“我不要放手!”
欧阳锋斩钉截铁地说,“过去,我就是太注意影响了。现在滚他的影响,我不管了,你也不许管。”
话是这样讲,他还是松开了这个拥抱,不准备把失而复得的卫兰给憋死。
欧阳锋凝视卫兰,忍了忍,可没忍住。双手捏住她的脸颊,好一顿揉搓。
“欧、嗷、锋,泥发什模疯?!”
卫兰被冷不丁被搓脸,说话吐词不清起来,“停下!你快,哦,停!”
“嘶——”
一道抽气声响。
是欧阳锋倒抽一口冷气,他是疼的,就见卫兰狠狠踩了一记他右脚。
这叫他终是停了手上动作。
欧阳锋反而笑出来。
这一脚卫兰踩得重,说明她力气十足。身体应该已经没有大碍,虽然瘦了一圈,但看起来脸色红润。
欧阳锋又握住卫兰手腕,给她把脉,脉象却不是很平稳,气息不顺。
他再度紧张起来,立刻问,“你被石观音打了一掌,又被流沙吞噬,是不是重伤未愈?瞧你气不顺的脉象,都有哪里不舒服?”
卫兰气笑了,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况。
半晌后
,她才开口反问:
“我气不顺,谁搞的?高空迫降后没喘一口气,差点被人憋死。那人还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就开始猛搓你的脸。”
欧阳锋被怼地尬住了,罪魁祸首似乎是他。
卫兰瞧见欧阳锋老实了,也能理解他的行为都是出于担忧,所以往欧阳锋的左脚上又踩了一下。
这次踩得轻了点,好似蜻蜓点水,叫欧阳锋左右鞋面上有了一副对称的鞋印。
卫兰大度对欧阳锋挥挥手,“行了,这次就恕你无罪,下不为例。”
“好。”
欧阳锋毫不在意鞋面脏了,紧紧抓住卫兰的手,不愿再松开。
卫兰也没有再甩开,似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的反应。
没人围观一对人类情侣的悲欢离合。
剩下八人全在围观神雕,前前后后地绕着它转圈,就像是瞻仰神迹一样。
苏萌谈起了被流沙吞噬后的离奇遭遇。
询问了今夕何夕,才知道距离误闯“断界”已经有半年。
且说半年前,苏萌在向导夏仲安的指路下去找通天犀。
半途遭遇石观音拦截,要求他助纣为虐地制造人.皮.面具。
苏萌不从,被重伤。夏仲安也一样被连坐打伤。
那天,沙漠里突然冒出了流沙漩涡。
两人本也不指望能活,快速跳了进去,以免被石观音抓住后受到折磨。
“被流沙淹没后,我们就昏迷了,没想到能再清醒。醒来后,发现还是在沙漠,但不是这个沙漠了。”
苏萌说,“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天空,没有阳光,灰色砂砾,无穷无尽。”
这个描述有些耳熟。
王重阳被不语云阳镜攻击时,意识就陷入诡异灰色沙漠。
王重阳:“那里有一棵巨树吗?”
“有过,那也是我们三人能活下来的恩树。”
苏萌语气唏嘘,“可惜,我们都没能亲眼看见云阳树,它已经仙逝多年。”
苏萌也不吊人胃口,三言两语说明情况。
灰沙漠是一个“断界”。
断界是修仙者定义的,泛指秘境丧失生机后的寂灭状态。
断界,藏在时空夹缝里,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也不存在可供生物存活的能量。
一旦误入其中,基本就是等死。
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断界与完整世界连通。
“灰沙漠这个断界,曾经是秘境「十绝关」的一部分,是妖修的试炼场。
后因时空震荡被毁,当时有一人、一树、一猿、一只朱雀没能及时逃出。四者被困其中。”
人,名叫镜一,她是一位器修。有一把重剑,是本命法宝。
树,名唤云阳。最是不喜被直呼其名。
猿,名叫袁淼。他练得人形,擅长水属性的法术。
朱雀,姓名未知,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四者希望逃离断界,据传曾经有人凭着五行裂天阵逃出生天。
使用此阵难点有二。
其一,四者五行缺一,少了一味“土”;
其二,需先定位一个完整世界,从外开启阵门。
云阳擅卜,占得两卦。
一卦显示将来有巨雕衔息土误闯断界,届时五行齐聚就是逃生契机。
另一卦,却说四者之中只有一位能够幸存,但不是它。
饶是如此,还是要试一试。
四者在无死无生的断界等了不知多久,总算等到了一只巨雕飞进来。
它的雕毛掉了八成,更有异常严重的斑秃,说明受到重创。
神雕也确实衔着神奇息土而来。
器修镜一融掉了重剑,炼制五面铜镜式样的特殊钥匙,准备注入水火木金土的能量。
将来设法把镜子送出断界,待有缘人集齐开启阵门。
她却第一个献出了生命。
在炼制五把阵门钥匙的最后一步,才发现必须一件祭品才能完全制成神镜。
以身炼器,那不是古老的传闻。
镜一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同伴,投入了炼化炉内。
第二个死去的是云阳树。
在没有生机的断界,生者得以存活全靠木属性的云阳树供给生之气息。
树精的能量有限,它没能等到阵门开启,就等到了大限将至。
临死前,再占一卦。
得出二十八字批命,以及启动阵门的有缘人姓凉,将出现在生死交界之地。
云阳逝去,身躯多半化为粉尘。
仅仅残存几片树叶,是最后的生机能量。
第三个冒险的是袁淼。
有了镜子钥匙,获知有缘人的批命,却还需要把五面镜子设法送出去。
什么时候送?
时机不定。
断界与现世会有短暂的空间交集,才会叫神雕飞了进来。
这种通道对于生物来说是单向的。
逆向而行,很容易身消道陨,否则何必制造五行裂天阵。
理论上,铜镜作为死物,有一丝机会被投递出去。
当袁淼发现有空间裂缝出现时,他也说不准是不是到了对的时候。
但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是选择投出五面镜子。
意外发生,空间乱流突现。
只有四面镜子穿过裂缝,犀牛望月镜被留了下来。
与此同时,袁淼被吸入暴乱的空间乱流。
作为一个猿妖,即便能凭修为侥幸不死,怕也维持不了太久人形。
将来如果不得新机缘,遭此重创就会退化为猿猴,神志全失。
现世将会多出一只普通猿猴,谁都不知道它曾经是修炼成人的猿妖。
这也只是猜测了。
折损三位修士后,朱雀不欲冒险。
只做等待,等批命里的时刻出现。
朱雀与神雕似乎等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少年,发现犀牛望月镜有变。
镜面冒出了生死相缠的气息,这才是云阳批命里真正的开门机缘来了。
果不其然,断界与现世的接触频次增加了。
先是一窝菩斯曲蛇被冲进断界。
后有,苏萌与夏仲安被冲进了灰沙漠,两人吃了云阳树叶得以续命。
神雕断断续续地用爪子在沙地上写字,询问两人外头的事情,得知长春谷之变。
由此推测应验批命的开门人是凉雾。
需要把请求帮忙的信,以及最后一面镜子给寄出去。
一般物品通不过空间裂缝,使用了已故器修镜一留下的法衣。
神雕倒是想多写几个字。
说来也怪,写得越详细,这信就是送不出。
试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留书极简时成功了。
在法衣上画了一只巨大的鸟,表明这是启动古镜的关键词。
又写了“凉”字,点名是把信物交给“凉雾”。
再放了一瓶黄沙,沙子是从苏萌与夏仲安的鞋里抖出来的,表明阵门适合开启的位置。
又杀了两条菩斯曲蛇作为定金。
加上犀牛望月镜,朱雀将这团包裹一起扔出空间裂缝。以意念锁定目的地,瞄准麻衣谷。
然后,两鸟两人就在断界里继续等待。
没等阵门开启,又等来几次空间乱流,把卫兰也给冲了进来。
卫兰运气真是不错。续命的云阳叶只剩最后一片,给她用上治了病。
“之后,我们仍旧只能继续等。直到今天,五镜齐聚,打开阵门。”
苏萌说到这里,望向天际。
“白日飞升,指的是朱雀。在阵门开时,它渡过雷劫,飞去了更高的世界。”
有关坠雕之前的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苏萌是从神雕断断续续的书写中,所拼凑出了四位修士的过往。
这一段往事荒诞、离奇、不可思议。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类与一只掉毛神雕,还有沙地上碎了的五面铜镜,却能证明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凉雾好奇地追问:“朱雀是什么样子的?与铜镜造型一样吗?刚才我们只看到了一抹红色冲向天外。”
苏萌、卫兰与夏仲安都摇了摇头,就连神雕也晃了晃大脑袋。
苏萌:“我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能看到它是一团刺目的
红色火焰,看不清它更具体的模样。”
柳不度若有所思地说,“有一种说法,神是不可直视的。”
凉雾缓缓点头,通俗地翻译一下,就是修为差异太大了。
继而看向神雕。
这只巨鸟可以被直视,还很淡定地被一群人围观,它更是会写字。它是什么修为等级呢?
“我是凉雾。清凉一夏的凉,弥天大雾的雾。”
凉雾很礼貌地对一只雕先做了自我介绍,再询问,“敢问雕前辈怎么称呼?是从何而来?”
神雕晃了晃脑袋。
伸出爪子,在沙地上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失忆了。
安静。
一种古怪的安静席卷了沙漠。
凉雾有一瞬愣住了。
狗血的失忆剧情没在人身上出现,竟然在雕身上出现了。
卫兰说,“我们被困断界时也问了雕前辈。被困断界前的事,它都记不清了。”
凉雾不死心,试图触发神雕的记忆点。
“您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您的老家是这个世界吗?有没有交往过人类朋友?”
神雕再度摇了摇脑袋,茫然地扫视了众人一圈。
下一刻,鹰眼却锁定在柳不度身上,伸出了翅膀指了指他。
柳不度:?!
不是吧?指他干什么?
没听说白云城与一只雕有旧,更不提是一只连怎么飞都忘了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