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追忆

巨大的运-20战略运输机如同一头挣脱束缚的银色巨鲸,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中,奋力挣脱雅典湿冷粘稠的空气,刺向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剧烈的推背感将威龙和磐石牢牢按在坚硬的军用座椅上。

舷窗外,被海风侵蚀得锈迹斑斑的机库、湿漉漉的跑道、还有远处灰蓝色的爱琴海,迅速倾斜、缩小,最终被翻滚的灰白云海彻底吞噬。

机舱内弥漫着航空燃油特有的刺鼻气味、人体散发的汗味、以及军用装备淡淡的防锈油味道。

昏暗的应急灯光下,一排排穿着臃肿防寒服的身影在颠簸中沉默着,只有引擎单调而巨大的轰鸣在金属舱壁间回荡,震得人胸腔发麻。

座椅是冰冷的金属骨架加帆布,毫无舒适可言。

威龙解开安全带,活动了一下被硌得生疼的肩膀,这才发现磐石的座位就在自己旁边。

“嘿,指挥官,真巧!”

磐石也解开了束缚,年轻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活力十足,他揉了揉被安全带勒出印子的胸口,咧嘴一笑,“这下路上可不闷了!”

威龙也笑了笑,长途飞行的疲惫和对母亲的担忧,暂时被这意外的重逢冲淡了些。

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两个军用罐头——

午餐肉和压缩饼干,递了一个给磐石:

“先垫垫,这大家伙飞到吉布提还得七八个钟头。”

“谢啦!”

磐石毫不客气地接过,熟练地用多功能军刀撬开罐头盖子。

两人就着微温的水壶里的水,在引擎的轰鸣伴奏下,咀嚼着简单却足以果腹的食物。

“刚才在候机厅,说到我父亲在南疆……”

磐石咽下一口午餐肉,眼神在昏暗光线中闪着光,似乎想继续那个被打断的话题,“那会儿大概是08年前后吧,他还在南疆军区当侦察连长,刚提干没多久。”

威龙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他对赵将军的过往经历充满敬意。

“那次是追捕一个叫阿布都热合曼·买买提伊明的家伙,”磐石说出一个拗口的名字,语气带着战士特有的、对敌人的鄙夷,“世维会的一个关键头目,手上沾了不少血,极其狡猾。他们一伙人袭击了边境哨所,抢了武器,然后一头扎进了塔克拉玛干边缘的沙漠里。”

机舱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像是撞上了无形的气墙。

头顶的警示灯闪烁了几下。磐石下意识地抓住座椅扶手稳住身体,继续说道:

“我父亲带着他的侦察连,只带了三天的水和干粮,硬是追了五天四夜!白天顶着能把人烤干的毒日头,晚上冻得骨头缝都疼。沙尘暴起来的时候,天昏地暗,沙子像刀子一样刮脸,几步外就看不见人。他们好几次差点跟丢,全靠我父亲对沙漠地形的熟悉和……嗯,一种说不清的直觉。”

磐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紧张感:

“最后在一个干涸的河床附近把他们堵住了。那帮亡命徒困兽犹斗,火力很猛。交火很激烈,子弹打在红柳枝和胡杨树干上,噼啪乱响,沙子被打得直冒烟……我父亲……他第一个冲了上去。”

磐石顿了顿,似乎在想象那个场景,“他说,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一个念头,不能让这群畜生跑了!他亲手击毙了那个阿布都热合曼,还有另外两个死硬分子……子弹擦着他钢盔飞过去,在帽檐上留下一道深槽,差点就……”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心有余悸。

威龙听得入神,仿佛能看到那片黄沙漫卷、枪火交织的残酷景象。他由衷赞叹:

“赵将军…真是条汉子!铁打的!”

“是啊,”磐石感慨地点点头,“他很少提这些,这些都是后来我从他老战友那里旁敲侧击听来的。他总说,当兵打仗,保家卫国,是本分,没什么好说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和,“不过,说到我妈……她就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了。”

“哦?”

威龙来了兴趣,将军夫人的形象总是带着几分神秘。

“我妈啊,”

磐石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特别普通一人。除了住在部队大院,你根本看不出她是将军夫人。平时就喜欢侍弄花草,织织毛衣,跟院里其他阿姨唠唠家常。我爸那些金光闪闪的军功章,在她眼里,大概还没我爸按时回家吃顿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