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309章 枕边的梦中女鬼

苏晴是被冻醒的。

不是深秋凌晨的凉,是种带着腥气的冰,像有人把刚从河底捞起的水草铺在了她颈窝。她猛地睁眼,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正照在枕边,那里摊着一滩水渍,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块被水泡透的陈年旧布。

“又是这样……”她咬着牙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瞬间打了个寒颤。木地板缝里似乎总渗着潮气,即使开了整夜空调,墙角的墙纸还是卷了边,露出里面霉斑似的暗纹,像无数细小的指印。

这是她这个月第三次搬家。从陈默生前住的公寓,到市中心的loft,再到现在这处老城区的顶楼单间,无论换多少把锁,那女鬼总会准时出现在枕边。

她摸向床头柜,指尖触到玉佩的刹那烫得缩回手。那是陈默车祸前一天送她的,冰白的玉身裹着层水纹,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她抓起玉佩对着月光看,玉里的纹路竟在缓缓流动,像极了……某种生物的血管。

“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光映出苏晴苍白的脸。她的眼下有片青黑,那是连日噩梦刻下的痕迹——梦里总有个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发丝黏在青白的脸上,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枕巾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女人从不说话,只用那双泡得发肿的眼睛盯着她,指尖偶尔会划过苏晴的脖颈,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凉意。

“苏晴?你醒着吗?”电话那头是赵阳的声音,带着刑警特有的审慎,“关于陈默的案子,我发现点东西。”

苏晴攥着发烫的玉佩走到窗边,推开条缝。老城区的巷子在月光下像条沉默的蛇,墙根的青苔泛着冷光。她看见赵阳站在巷口,黑色冲锋衣的领口立着,手里捏着个证物袋,里面的黄纸残片在风里微微颤动。

“他杀。”赵阳把证物袋拍在桌上时,苏晴闻到了消毒水混着河泥的味。残片上用朱砂画着歪扭的符号,角落写着三个字,被水洇得模糊——“水伶索……”

“索命?”苏晴的指甲掐进掌心,“什么意思?”

“现场刹车油管被人动了手脚,”赵阳的目光落在她颈窝,那里有片淡青色的印记,像被人用冰指按过,“更奇怪的是,驾驶座脚垫上全是水,不是雨水,是带着腥味的河水。还有这个——”他从包里掏出张照片,“陈默家传的玉佩,跟你脖子上这块一模一样,据说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上个月失窃了。”

苏晴猛地摸向胸口。玉佩不知何时滑进了衣领,贴着皮肤的地方烫得惊人,像有团火要从玉里钻出来。照片上的玉佩比她这块稍大,水纹里嵌着点暗红,像凝固的血。

“这玉佩……”她的声音发颤,“陈默说,是他爷爷留下的,能保平安。”

“保平安?”赵阳冷笑一声,指尖敲着桌面,“我查了陈默的通话记录,车祸前他打了三个电话,全是打给档案局的,查二十年前沈家大宅的灭门案。”

苏晴的呼吸顿住了。沈家大宅,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飞翘的屋檐挂着生锈的铁铃,天井里的水缸泛着绿,女人就站在缸沿,蓝布衫被水浸得透明,对她无声地笑。

“咔哒。”

门锁突然轻响。苏晴和赵阳同时转头,门把在缓慢转动,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外面拧动。赵阳瞬间起身,从腰后摸出手铐(他总说这玩意儿比警棍管用),朝苏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门开了道缝,没有风,却有股潮湿的寒气涌进来,带着股熟悉的、类似腐烂水草的味。苏晴的目光越过赵阳的肩,落在门后的墙角——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滩水渍,正顺着墙根往床边爬,像条无声的蛇。

“谁在外面?”赵阳的声音绷紧了。

没有回应。门缝里空荡荡的,只有对面楼房的霓虹灯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水面的涟漪。

“可能是风。”赵阳松了口气,转身要关门,却被苏晴抓住了胳膊。她的指尖冰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

枕边的水渍不知何时扩大了,漫过床单,在地板上聚成个小小的水洼。而水洼里,正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长发垂落,蓝布衫的袖子在水里轻轻摆动。

“别看!”苏晴尖叫着拽开赵阳,顺手抄起桌上的台灯砸过去。台灯撞在墙上,玻璃罩碎裂的瞬间,她清楚地看见枕边坐着个人影,青白的脸对着她,发丝上的水珠滴在枕巾上,“嗒、嗒”,和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赵阳显然没看见。他按着苏晴的肩膀,眉头紧锁:“苏晴,你冷静点!这里什么都没有!”

“有!她就在那里!”苏晴指着枕头,那里的水渍正在消退,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只留下片浅青色的印子,“她一直都在!”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急促,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赵阳示意苏晴别动,自己贴着墙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个穿灰布道袍的老头,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拄着根缠着红绳的拐杖,脸上沟壑纵横,唯独眼睛亮得惊人。老头似乎知道赵阳在看,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告诉那丫头,阴阳镜能照魂,别等水漫过脖子再后悔。”

赵阳刚要开门呵斥,老头却像凭空消失了似的,门外空荡荡的,只有张黄符被风卷着,贴在猫眼上。符上画着面扭曲的镜子,镜面里,隐约有个女人的影子在挥手。

苏晴瘫坐在地上,盯着那张贴在猫眼上的符。玉佩还在发烫,她突然想起陈默生前说过的话:“这玉佩邪性得很,我爷爷说,当年从沈家抄来的时候,上面全是水,像刚从缸里捞出来的。”

赵阳捡起地上的符,脸色凝重:“沈家灭门案的受害者,一家五口全死在水缸里,死状跟溺水一样,但水缸里的水是干的。法医说,是‘干性溺水’,像被什么东西在水里活活吓死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卷宗里提过,沈家小姐的名字,叫沈水伶。”

“水伶……”苏晴重复着这个名字,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看向枕边,那片浅青色的印子边缘,竟浮现出几缕极细的发丝,黑得发蓝,像水草的根。

深夜两点,赵阳走了。他留下了那半张黄符,说会去查沈水伶的档案,临走前反复叮嘱苏晴锁好门窗。但苏晴知道没用,那东西不是从门进来的。

她坐在床边,攥着发烫的玉佩,不敢闭眼。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而在她影子的脖颈处,似乎有个更淡的影子正微微垂下头,像在凝视。

“嗒。”

一滴水珠落在手背。苏晴猛地抬头,天花板是干燥的,没有漏水。她低头看向手背,那滴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滑,在手腕处聚成个小小的水洼,里面映出张青白的脸。

她终于看清了女人的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是泡在水里太久的、泛着白的眼球,瞳孔处只有片浑浊的灰。而女人的指尖,正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冰凉的,带着股刺骨的寒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苏晴的肩,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赵阳留下的黄符。符纸突然无风自燃,蓝色的火苗舔舐着纸面,烧出个扭曲的字:

“还……”

火灭了,只留下点黑色的灰烬。苏晴的视线被浓烟模糊的瞬间,手腕上的寒意消失了。她喘着粗气抬头,枕边空荡荡的,只有滩新的水渍,里面沉着半片玉佩的碎片,水纹里的暗红,像在缓缓流动。

窗外的霓虹灯突然闪烁起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苏晴盯着那片光斑,突然意识到——那不是灯光,是水的倒影。

而她的床底下,正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水里冒泡。

床底的水泡声越来越响,像有人攥着块海绵在水底反复挤压。苏晴盯着地板缝,那里正渗出细密的水珠,顺着木纹往床脚爬,在月光下亮得像碎玻璃。

“不能看。”她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掐进掌心。陈默生前总笑她胆子小,看个恐怖片都要捂眼睛,可现在他不在了,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东西,好像都敢出来了。

她摸到枕头下的青铜小镜——是那个老道留下的,不知何时被塞在了枕套里。镜面冰凉,边缘刻着奇怪的纹路,像缠绕的水草。苏晴的手指刚碰到镜面,水泡声突然停了,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里擂鼓。

“咔啦。”

衣柜门发出声轻响。苏晴猛地转头,衣柜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而在她身后,床沿垂下来一缕黑发,发梢滴着水,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她不敢回头,眼睛死死盯着镜面。那缕头发在缓缓移动,像条黑色的蛇,顺着床沿往她的脚踝爬。镜中的自己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炸响,惊得那缕头发瞬间缩回床底。苏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透过猫眼一看——是个穿青色短打的姑娘,背着个竹编药箱,梳着利落的马尾,发梢别着片银杏叶形状的木簪。

“苏小姐吗?”姑娘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山间的野气,“我师父让我来送样东西。”

门开的瞬间,姑娘侧身挤进来,动作快得像只猫。她反手带上门,从药箱里掏出张黄符,“啪”地贴在门后,符纸落地的刹那,苏晴听见门后传来声极轻的、类似水泡破裂的响。

“在下林婉儿,”姑娘摘下背上的药箱,露出里面的桃木剑和朱砂笔,“我师父是李承道,他说你今晚过不去。”

苏晴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缠着圈红绳,绳结处挂着枚小小的铜钱,铜钱边缘磨得发亮,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林婉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转了转手腕:“这是‘斩厄钱’,我三岁那年被水鬼缠上,师父给我求的。”

“水鬼?”苏晴的声音发紧。

“你见过她了,不是吗?”林婉儿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床底,眉头突然皱起,“她留了东西给你。”

苏晴跟着蹲下去。床底的阴影里,放着个蓝布包,布面湿漉漉的,散发着股河泥味。林婉儿用两根手指捏起布包的角,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板上,解开的瞬间,苏晴倒吸了口冷气——

包里是半块玉佩,水纹里嵌着的暗红比赵阳照片上的那块更深,边缘还沾着点黑泥。更诡异的是,玉佩旁边放着把梳子,桃木的,梳齿间缠着几根长发,黑得发蓝,和梦里那女人的头发一模一样。

“这是‘还魂梳’,”林婉儿的指尖在梳齿上轻轻拂过,“民国年间的东西,据说溺死的女子会用它梳最后一遍头,然后把梳子留给害她的人——意思是,等着收尸。”

苏晴突然想起陈默的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阴雨天,她捧着他的骨灰盒,手指碰到盒面的刹那,感觉像摸到了块冰。火葬场的老师傅说,陈默的尸体很奇怪,明明是车祸,皮肤却像泡过水似的发涨,指甲缝里还嵌着水草。

“沈家大宅的灭门案,”苏晴抓起那半块玉佩,两块玉佩的断口严丝合缝,拼在一起正好是块完整的水纹玉璧,“你知道多少?”

林婉儿的表情沉了下来。她从药箱里翻出本笔记本,纸页泛黄,边角卷得厉害,像是被水浸过。“我师父当年是沈家的养子,这是他偷偷记的。”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座宅院的草图,天井中央圈着个水缸,旁边写着行小字:“水伶,六月初六,沉缸。”

“六月初六是她的忌日,”林婉儿的指尖点着草图,“也就是明天。”

苏晴的心脏猛地一缩。明天,是陈默的头七。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赵阳的号码。苏晴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赵阳的声音,而是片嘈杂的水声,像是有人把手机扔进了河里。

“喂?赵阳?”

水声里混着阵模糊的呼救,断断续续的,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苏晴听见“扑通”一声闷响,接着是指甲刮擦金属的锐响,最后归于死寂,只剩下单调的、“咕嘟咕嘟”的水泡声。

“他出事了。”林婉儿突然起身,抓起桃木剑就往门口走,“沈家大宅,他肯定去了那里。”

苏晴抓起青铜镜追上去。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她们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扭曲,像水里挣扎的人影。跑到三楼时,苏晴突然停住脚步——楼梯转角的窗台上,放着块沾着水草的玉佩碎片,和床底那半块一模一样。

“她在引我们去。”苏晴的指尖冰凉,“赵阳可能是个幌子。”

林婉儿回头看她,马尾辫扫过脸颊:“你怕了?”

苏晴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已经不烫了,反而凉得像块冰,水纹里的暗红在缓缓流动,像极了陈默车祸现场照片里的血迹。“我想知道真相。”她握紧青铜镜,镜面映出楼梯下方的阴影,那里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正慢慢往上爬。

老城区的路在雨里泛着油光,像泼了层血。林婉儿走在前面,桃木剑的剑尖时不时往路边的水洼里点一下,每点一下,水洼里就会泛起圈涟漪,像是有东西在水底翻涌。

“看见那棵老槐树了吗?”林婉儿指着巷口的树,树干上缠着圈红绳,绳结处挂着个破掉的葫芦,“过了树就是沈家大宅的后门,当年水伶就是从这里被拖去浸猪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