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枕边的梦中女鬼(第2页)
苏晴的目光越过槐树。巷尾的高墙爬满了爬山虎,叶片在雨里绿得发黑,墙头上的碎玻璃闪着冷光。有扇小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铁锈在雨里淌下红褐色的水,像在流血。
“进去后别碰任何水,”林婉儿往她手里塞了张符,黄纸边缘烫着圈火焰纹,“尤其是天井里的水缸,那是她的‘养魂地’。”
门轴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院子里的杂草齐膝深,砖缝里冒出的青苔沾着水珠,踩上去滑得像抹了油。苏晴跟着林婉儿穿过月亮门,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天井中央果然有口缸,黑陶的,缸沿爬满了绿藻,水面浮着层白沫,像结了层冰。而缸沿上,搭着件蓝布衫,布料被水泡得发胀,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有人穿着它站在那里。
“赵阳?”苏晴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被雨声吞掉大半。
林婉儿突然按住她的肩,桃木剑指向西厢房。那里的窗纸破了个洞,洞里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们,瞳孔是浑浊的白,像泡在水里太久的死人眼。
“在那儿。”林婉儿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想让你看样东西。”
西厢房的门没锁,一推就开。霉味混着河泥味扑面而来,呛得苏晴直咳嗽。屋里的家具蒙着层灰,唯有桌前的椅子干干净净,椅面上放着本日记,封皮是蓝布的,和缸沿上那件衫子一模一样。
苏晴翻开日记,纸页间掉出张照片。泛黄的相纸上,穿蓝布衫的姑娘站在水缸边,梳着麻花辫,发梢别着朵白梅,眼睛亮得像山涧的泉水。她的脖颈处有个小小的梅花胎记,和苏晴颈窝那片淡青色印记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就是水伶,”林婉儿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胎记,“沈万山的外孙女,当年因为怀了长工的孩子,被沈万山诬陷与人私通,沉了缸。”
日记里的字迹娟秀,却在最后几页变得潦草。苏晴翻到最后一页,墨迹被水洇得模糊,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玉璧……分……血债……代代……”
“玉璧被分成了两块,”林婉儿突然说,“一块被沈万山藏了起来,另一块被当年办案的警察拿走了——就是陈默的爷爷。”
苏晴的呼吸顿住了。她摸向颈窝的胎记,那里突然变得滚烫,像有团火要烧出来。窗外的雨声里,隐约传来梳头的声音,“沙沙”的,和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来了。”林婉儿举起桃木剑,剑尖对着门口。
门不知何时开了,雨水顺着门槛往屋里流,在地板上聚成小小的溪流。溪流里漂着把桃木梳,梳齿间缠着长发,正缓缓往苏晴的脚边漂。
而门口的雨幕里,站着个穿蓝布衫的人影,长发垂落,遮住了脸。她的脚下没有影子,只有滩不断扩大的水渍,正顺着地板往日记上爬。
苏晴抓起青铜镜,镜面正对人影。镜光里,女人的脸突然清晰——那不是别人,是她自己的脸,面色青白,脖颈处的梅花胎记红得像在流血。
“你……”苏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镜中的“自己”缓缓抬起头,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用她的声音说:“你就是我啊……”
话音未落,西厢房的门突然“砰”地关上,插销自动落下。苏晴转身去拉门,手指碰到门板的刹那,感觉像摸到了块冰——门板上全是水,正顺着指缝往她的手心里钻。
门板上的水越渗越多,顺着木纹爬成细流,在苏晴脚边聚成小小的水洼。她盯着水洼里的倒影——镜中那张青白的脸正对着她笑,脖颈的梅花胎记红得发紫,像要滴出血来。
“别信她的。”林婉儿的桃木剑突然劈向水面,“这是‘镜魇’,她想让你认主。”
剑锋划过的瞬间,水洼里炸开圈涟漪,倒影碎成无数片,每片里都有个蓝布衫的影子在招手。苏晴攥紧青铜镜,镜背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那些像水草的纹路竟在微微发烫,仿佛活了过来。
“沈万山当年不仅诬陷水伶,”林婉儿一边用朱砂在门窗上画符,一边急促地说,“他还抢了水伶的孩子。那孩子是长工的,本想偷偷送走,结果被沈万山扔进了水缸,跟水伶一起……”
苏晴的呼吸猛地一滞。她突然想起陈默车祸前的那个晚上,他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手指反复摩挲着块玉佩(不是送她的这块),低声说:“晴晴,要是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当时她以为是玩笑,现在想来,他的声音里全是恐惧。
“咔啦。”
屋顶传来声脆响,像有瓦片被踩碎了。林婉儿猛地抬头,横梁上的蛛网正在晃动,蛛丝上沾着的水珠滴下来,落在积灰的八仙桌上,砸出个小小的坑。
“她在上面。”林婉儿的声音发紧,桃木剑指向房梁。
苏晴抬头的瞬间,看见片蓝布从梁上垂下来,发梢的水珠正对着她的脸滴落。她下意识地举起青铜镜,镜光扫过房梁时,传来声凄厉的尖叫,像有人被火烧到了皮肤。
“阴阳镜克水祟,”林婉儿趁机拽着她往门口退,“你这块是母镜,能照出她的本体!”
插销不知何时被水泡胀了,林婉儿用桃木剑撬了三次才撬开。门开的刹那,她们看见天井的水缸正在翻涌,绿藻裹着黑泥往上冒,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缸底爬出来。
“走侧门!”林婉儿拽着苏晴往月亮门跑,符纸在她们身后簌簌作响,每张符上的朱砂都在快速褪色,变成诡异的青黑色。
刚跑到月亮门,苏晴的脚踝突然一紧,像被水草缠住了。她低头一看,竟是根湿漉漉的头发,正顺着脚踝往上爬,发梢带着的泥点蹭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斩!”林婉儿的桃木剑劈断头发,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稀释的血。“这是她的本命发,沾了血就甩不掉了!”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侧门,巷口的老槐树下突然传来阵咳嗽声。赵阳靠在树干上,冲锋衣的前襟沾着黑泥,脸上有片青紫的淤伤,看见她们就挣扎着站起来:“别……别进去……”
“你怎么样?”苏晴扶住他时,闻到了股浓烈的消毒水味,他的手腕上有圈勒痕,像被人用湿麻绳捆过。
“我查到……查到陈默的爷爷当年分了玉璧,”赵阳的声音发颤,从口袋里掏出张揉皱的纸,“这是档案局的存档,沈万山的养子叫李承道,当年偷了半块玉璧跑了,陈默的爷爷杀了另外两个办案的警察,独吞了剩下的半块……”
苏晴的目光落在纸上的照片上。李承道年轻时的照片,穿着洗得发白的学生装,站在沈家大宅的门口,手里攥着块玉佩,水纹里的暗红和她这块一模一样。
“所以李承道是……”
“我师父是来赎罪的。”林婉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苏晴没听过的冷硬,“他当年眼睁睁看着水伶被沉缸,却因为怕沈万山,没敢出声。这二十年来,他走到哪,水伶的怨气就跟到哪。”
赵阳突然抓住苏晴的手,他的指尖冰凉,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水草:“陈默发现他爷爷的日记了,里面写着玉璧里有水伶的魂,只要凑齐两块,就能让她永世不得超生……陈默想把玉璧还回去,结果被我上司截胡了——他是当年另一个警察的儿子,一直想把两块玉璧凑齐。”
苏晴的心脏像被冰水浇透了。她突然想起车祸现场那张写着“水伶索命”的黄符,那字迹和陈默爷爷日记里的笔迹,像得不能再像。
“不好!”林婉儿突然看向沈家大宅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她在招水!”
话音刚落,巷口的积水突然开始上涨,不是雨水,是带着腥气的河水,顺着砖缝往上涨,转眼间就漫过了脚踝。苏晴低头一看,水里漂着无数根长发,正缠缠绕绕地往她的小腿上爬。
“回屋!”赵阳拽着她们往苏晴的住处跑。积水里的长发越来越多,像水草般在脚踝间拉扯,苏晴甚至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在脚踝上轻轻划过,和梦里的触感一模一样。
跑到公寓楼下时,苏晴看见三楼的窗户亮着灯。那是她的房间,窗帘被人拉开了,窗台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人影,正对着她缓缓挥手。
“她进去了。”林婉儿的声音发颤,桃木剑的剑尖在微微发抖,“她知道玉璧在你身上。”
电梯显然不能用了,积水已经漫到了二楼。她们顺着楼梯往上爬,每级台阶都滑得像抹了油,扶手上渗着水珠,摸上去像摸到了人的皮肤。
“咚、咚、咚。”
三楼传来敲门声,很慢,很有节奏,像有人在用指甲盖敲地板。苏晴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是陈默生前的习惯,他总说这样敲门不会吓到她。
“别开门。”赵阳挡在她身前,从口袋里掏出把折叠刀(是他从警械室顺的备用武器),“是她变的。”
敲门声突然停了。屋里传来梳头发的声音,“沙沙”的,和西厢房里的声音一模一样。接着,是陈默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温柔:“晴晴,开门啊,我给你带了糖炒栗子。”
苏晴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陈默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她带糖炒栗子,用牛皮纸袋装着,烫得能暖手。她下意识地就要去拧门锁,却被林婉儿死死按住。
“那不是他!”林婉儿的眼睛通红,“水伶能模仿死者的声音,她想让你主动把玉璧交出来!”
屋里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水伶的嘶吼,尖利得像玻璃划过金属:“还我孩子!还我玉璧!”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巨响。苏晴看见自己房间的窗户炸开了,积水裹着无数根长发从窗口涌出来,像条黑色的瀑布,顺着楼梯往下淌。
“快往上跑!”林婉儿拽着她往四楼冲。积水已经漫到膝盖,水里漂浮着些奇怪的东西——生锈的发簪、腐烂的布片、还有半块桃木梳,梳齿间缠着的长发在水里轻轻摆动。
四楼的楼梯间有扇铁门,锁早就锈死了。赵阳用折叠刀撬了半天,锁芯突然“咔哒”一声断了。门开的瞬间,她们看见里面堆着些旧家具,蒙着白布,像一个个躺着的人。
“躲进去!”赵阳把她们推进去,自己反手抵着门。积水在门外聚成漩涡,里面隐约有张青白的脸在转动,长发像水草般缠绕着门板。
苏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青铜镜烫得惊人。她突然想起李承道留下的那句话:“梦深处见真形”。难道……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抓住林婉儿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对方的衣袖,“水伶不是要玉璧,她是要我——或者说,要我身体里的东西。”
林婉儿的脸色瞬间白了:“你是说……”
“陈默的爷爷当年抢的不只是玉璧,”苏晴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颈窝的梅花胎记,那里烫得像有团火,“他还抢走了水伶的孩子,把那孩子的魂封在了玉璧里。而我……”
她举起青铜镜,镜面映出自己的脸,胎记红得发紫。镜光深处,隐约有个婴儿的影子在哭,被无数根长发缠绕着,小小的拳头攥着块破碎的玉佩。
“我是那个孩子的转世。”苏晴终于明白陈默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了,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想把玉璧还回去赎罪。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铁门在剧烈晃动,铁锈簌簌往下掉。赵阳的肩膀在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退让。
“她要的是母子合魂,”林婉儿突然跪倒在地,从药箱里翻出个小小的布偶,布偶是用蓝布缝的,肚子里塞着些晒干的艾草,“我师父说过,水伶的怨气之所以不散,是因为找不到孩子的魂。只要让她们合在一起……”
“怎么合?”苏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她胸口的玉佩上:“用你的血,还有玉璧。”
铁门突然发出声刺耳的断裂声,积水瞬间涌了进来,带着无数根长发,像蛇一样缠向她们的脚踝。苏晴看见水中央浮着张脸,是水伶的,也是她的,正对着她无声地笑。
她猛地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佩上。玉璧瞬间裂开,里面涌出团白光,像个小小的婴儿蜷缩在那里。与此同时,水伶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她伸出手,不是要抓她,而是要去抱那团白光。
“妈妈……”
细微的哭声在水声里响起,像根针,刺破了所有的恐惧和怨恨。苏晴看着白光扑进水伶的怀里,看着她们的身影在渐渐变得透明,突然明白了李承道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不是玉璧凑齐会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而是只有凑齐玉璧,才能让这对母子真正团聚。
积水在快速退去,长发像潮水般退回门外。赵阳瘫坐在地上,看着水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苏晴握着破碎的玉佩,掌心的血和玉里的白光混在一起,渐渐凝成个小小的梅花印记。她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因为在退去的积水里,她看见了另一块玉佩的碎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沈”字,正躺在楼梯的转角处,像在等着被人发现。
楼梯转角的玉佩碎片泛着冷光,水纹里的暗红像凝固的血。苏晴弯腰去捡时,指尖刚碰到碎片,就被一股寒气弹开——碎片上凝结着层薄冰,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细小的虫。
“别碰!”林婉儿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沁湿了苏晴的衣袖,“这不是水伶的东西,是沈万山的。”
苏晴这才看清,碎片边缘刻着个歪扭的“万”字,和日记里沈万山的笔迹一模一样。冰面下的蠕动越来越快,隐约显出人脸的轮廓,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正死死盯着她的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