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天一凡 作品

第91章 家的意义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像是人走,倒像是风吹过落叶。春桃吓得往陆清泉身后躲,陆清远握紧了拳头,挡在母亲床前。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温和得像晒了太阳的棉絮:

“丫头,该回家了。”

杨明汐的眼睛亮了起来,挣扎着想要下床,嘴里喃喃道:“哎,来了……”

“娘!”陆清远赶紧按住她,“您去哪?这里就是家啊!”

杨明汐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陆清远从未见过的澄澈:“不是的,我得回去了,我妈在等我呢。”她看向门口,声音轻快得像个孩子,“妈,我这就来。”

陆清泉心头大骇,冲到门口想要开门,却被陆清远一把拉住:“泉儿!不能开!那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自已开了。

月光淌进院子,照亮了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不是白天那个衣衫破烂的老头,而是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老太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拄着根竹拐杖,正笑眯眯地看着屋里。

杨明汐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朝着老太太伸出手:“妈……”

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声音依旧温和:“来,跟妈走,家里炖了你爱吃的冰糖雪梨。”

杨明汐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被月光融化了一般。

陆清泉目眦欲裂,冲过去想要抓住母亲,却只捞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娘!不要走!”陆清远哭喊着扑过去,却穿过了杨明汐渐渐透明的身体。

杨明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却还是朝着老太太走去。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道微光,就要随着老太太一起,消失在月光里了。

满床的银针“叮铃“一声,全都掉在了地上。

“妈,外婆,我们都在这里,您要带我妈去哪里?我爸马上就回来了!”陆清泉吓得大喊。

正在这时,陆锦棠火急火燎的跑进西跨院,一进门就喊道:“妈,你要把晓晓带去哪里?我,清远,清泉都在这里啊!”

杨明汐一听,转头看向陆锦棠,“阿志,你去哪里了?妈喊我们回去吃饭呢!”

“我出去给你买东西了,咱不去妈那边吃饭哈,我们和两个儿子一起吃饭。”陆锦棠说着,上前抱住杨明汐。

“晓晓,既然阿志,清远和清泉都回来了,那你就好好过日子吧!妈回去了,你不要牵挂我们,我们都很好!”青布衣裳的老太太化作一道微光,消失在了月光里。

屋里只剩下陆锦棠抱着杨明汐粗粝的喘息声,陆清远和陆清泉的哭声,还有那袅袅盘旋的安神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清晨,春桃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床榻,和趴在床边哭得昏睡过去的陆家兄弟。地上的银针还在,白瓷瓶里的凝露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混着安神香的气息,在西跨院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陆清泉醒来时,发现手里攥着一根银针,正是昨天老头最后抛给他的那根。他把银针凑到眼前,忽然发现针身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字,需得眯起眼睛才能看清:

“尘缘已了,归处即家。“

他愣了愣,眼泪又落了下来。

或许,母亲真的回家了。

回到那个有她自已母亲等她的地方,那里没有病痛,没有别离,只有永远温热的冰糖雪梨,和等了她许多年的牵挂。

而他们兄弟俩,会守着这座院子,守着那些关于母亲的记忆,好好地活下去。

就像母亲希望的那样。

西跨院的风铃被修好了,风一吹,又开始叮铃叮铃地响,像是谁在远远地,笑着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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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泉把那根刻字的银针用红绸布仔细裹了,塞进贴身的荷包里时,指腹蹭过冰凉的针身,总觉得那八个字像浸了水的棉线,在心里越泡越沉。

西跨院的风铃响得勤了,有时风明明停着,那串碎银似的铃儿也会突然叮铃几声,陆清远总说像娘在笑,陆清泉却觉得那声音里藏着点别的意思——像谁踮着脚在窗根下张望,又怕被人撞见似的。

入秋后的第一个阴雨天,兄弟俩蹲在廊下翻母亲的旧物。春桃说要把娘生前常穿的几件素色褂子拆了,改做成夹袄给村里的孤老,陆清远正对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月白衫子发呆,忽然“哎哟”一声跳起来,说袖口缝里好像塞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