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天一凡 作品

第91章 家的意义(第2页)

陆清泉凑过去,两人七手八脚拆开磨得发亮的针脚,掉出来的不是铜板也不是碎布,竟是半片泛黄的梨木牌,上面用烙铁烫着个歪歪扭扭的“晓”字,牌角还缺了一小块,像被老鼠啃过。

“这是啥?”陆清远捏着木牌翻来覆去看,“娘的小名不是叫晓晓吗?可这牌子看着年头不短了。”

陆清泉没说话,指尖摸着那烫痕边缘的毛刺。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娘总在冬夜里咳嗽,爹就坐在床边给她削梨,削下来的梨皮从来不扔,都攒在窗台上的瓦罐里。

有次他问为啥,娘笑着说:“留着给你外婆熬梨膏呀,她老人家最会用梨皮治咳嗽了。”可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会熬梨膏的外婆’,只有杨家外婆,但是他知道,爹娘说的外婆不是杨家外婆,再后来,他慢慢有了一些在现代的记忆,他才知道原因。

正琢磨着,院门外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树枝。

陆清远瞬间绷紧了背,抄起廊下的扁担——自从上次老太太来过后,兄弟俩夜里总睡不踏实,连春桃都学会了把菜刀放在床头。

脚步声慢悠悠挪到门口,隔着门缝飘进来一股味道,不是草木香,也不是烟火气,倒像是晒了半干的橘子皮混着薄荷,清清爽爽的。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咳嗽起来,不是之前老太太那种温吞的咳,是带着点促狭的、故意压低的“咳咳”,听着竟有点耳熟。

陆清泉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个扔给他银针的破衣老头。

门“吱呀”被推开条缝,露出半张皱巴巴的脸,正是那乞丐老头。他肩上搭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褡裳,手里还拎着个竹编的小筐,筐里盖着块粗麻布,不知道装了啥。

见兄弟俩瞪着他,老头倒先乐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咋?不认得啦?不久前给你娘送终的,忘了?”

“你到底是谁?”陆清远把扁担横在胸前,声音发紧,“那天那个老太太……”

“哦,你说秀兰啊。”老头直起身,拍了拍褡裳上的灰,动作利索得不像个老人,“那是你外婆,亲的。”

陆清泉手里的梨木牌“啪”掉在地上。

老头不等他们追问,径直走进院子,往石凳上一坐,还朝陆清远努努嘴:“小子,有热茶没?跑了半道山,渴得嗓子眼冒烟。”

陆清远没动,陆清泉却转身进了厨房——他看这老头虽古怪,身上却没有凶气,尤其是提到“秀兰”时,眼里的光软得像团棉花,倒像是真认识娘。

等陆清泉端着茶出来,老头已经掀开了竹筐上的麻布,里面竟是几个黄澄澄的梨,个头不大,表皮坑坑洼洼,可凑近了闻,一股甜香直往鼻子里钻。

“刚从后山摘的,你外婆种的老梨树,今年结得少,就这几个像样的。”老头拿起一个,用袖子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下巴流,吃得满脸皱纹都在动,“你娘小时候最爱偷这梨,每次都被你外婆追着打,跑起来跟兔子似的,鞋都能跑掉一只。”

陆清远的扁担“哐当”掉在地上。

“你……你说清楚!”他声音发颤,“我外婆不是新云府人氏吗?离这里好几千里……”

“远啥远?”老头咽下嘴里的梨,指了指地上的梨木牌,“那牌子是你娘十岁那年刻的,跟你姨争梨吃,把牌子摔缺了角,哭着闹着要你外婆赔,结果被你外公罚抄了二十遍《女儿经》。”.

他眯起眼,看着西跨院的窗棂,“后来闹兵灾,一家人跑散了,你娘跟着你外公流落到这,你外婆带着你姨去找你们,一找就是五十年。”

陆清泉捡起梨木牌,指腹按在那个“晓”字上,忽然想起娘临终前说的“我妈在等我”,想起那个青布衣裳的老太太说“家里炖了冰糖雪梨”,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那……我外婆她……”

“走了。”老头叹了口气,把啃剩的梨核扔进筐里,“找到你娘那天,她就撑不住了。你娘魂魄离体时,她是来接她回家的——回她们真正的家,在山南的青溪镇,院里那棵老梨树还活着呢。”

他从褡裳里掏出个布包,解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字,字迹娟秀,像娘的笔迹,却更显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