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五仙开堂口
民国初年,时局动荡,关外奉天城西有座老宅子,常年空着。忽一日,有个姓胡的年轻人赁了宅子,收拾妥当,挂了块“五通堂”的牌子,却终日大门紧闭,不见外客。
我那时刚在报馆觅得校对的差事,邻居在离五通堂不远的胡同里。每日夜深下班,总见那宅子透出些微光亮,偶尔还夹杂着丝竹之声,与周遭沉寂大不相同。心下好奇,却因平日听闻许多关于五仙的异闻,不敢贸然探问。
这日晚间,校稿甚多,归家时已近子时。月色昏暗,窄巷中只有我沙沙的脚步声。行至五通堂外,忽见门扉半掩,透出明亮灯光。正迟疑间,门内踱出一人,长衫马褂,面容清瘦,约莫三十上下。
“这位先生可是住在对面?”那人拱手作揖,笑容可掬,“深夜叨扰,实不相瞒,敝宅近日有些怪声,想请教邻居可曾听闻?”
我忙还礼道:“不曾听得。敝姓陈,就在前面胡同住。”
“原来是陈先生。”那人笑道,“在下胡十三,刚从长白山来此不久。既然有缘相逢,何不进屋喝杯茶?”
我本欲推辞,奈何胡十三极为热情,只得随他入内。宅院甚大,前后三进,收拾得极为整洁。过穿堂,入正厅,但见厅内布置古雅,紫檀桌椅,青瓷茶具,壁上悬着几幅山水画,颇具雅意。
二人分宾主落座,有童子奉上香茗。胡十三道:“不瞒陈先生,这宅子是我一位远亲所有。因家中有些变故,特命我来此看守。”
我点头称是,心下却疑:这宅子空了十数年,何来远亲?正思忖间,忽听后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胡十三面色微变,随即笑道:“是舍妹们顽皮,让先生见笑了。”
话未落音,帘栊响动,转出两位女子。前者身着黄衫,圆脸杏眼,顾盼神飞;后者一袭白衣,容颜清丽,神态端庄。
黄衫女子笑道:“十三哥,有客来也不叫我们!”说话间已走到近前,一双妙目将我上下打量。
胡十三佯嗔道:“二位妹妹不得无礼,这位是邻居陈先生。”又向我道:“这是舍妹黄九娘,那位是白四姐。”
我忙起身见礼,暗忖这家人命名古怪,不似寻常百姓。黄九娘却凑近前来,突道:“陈先生近日可睡得安稳?我瞧你印堂发暗,怕是冲撞了什么。”
我闻言一怔。的确,半月来常做噩梦,精神不济,只道是劳累所致。
白四姐轻扯黄九娘衣袖,温言道:“九妹莫要胡言,惊了客人。”转对我道:“陈先生勿怪,我这妹妹口无遮拦,却是一片好心。”
胡十三咳嗽一声,道:“既然说起了,陈某倒要请教胡先生,这‘冲撞’之说,是何意思?”
胡十三沉吟片刻,道:“先生近日可曾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或是带了什么不寻常的物件回家?”
我细想半晌,忽记起一事:“半月前,我在旧书摊淘得一方古砚,甚是喜爱,置于书房中。莫非与此有关?”
黄九娘拍手道:“定是如此!快取来与我们瞧瞧。”
我见他们说得郑重,心下不安,便匆匆回家取来砚台。这砚台色如墨玉,雕工精细,一侧刻有蝌蚪文,不识何意。
胡十三接过砚台,面色顿变。白四娘与黄九娘围上来看,也都蹙起眉头。
“好重的怨气!”黄九娘掩鼻道。
胡十三将砚台置于桌上,道:“陈先生,此砚乃墓中物,刻的是镇魂符文。原主冤死,魂灵附于砚上。你夜间噩梦,是否总见一青衣女子?”
我大吃一惊,连连称是。这半月来,确有一青衣女子每夜入梦,不言不语,只默默垂泪。
白四姐叹道:“也是个苦命人。十三哥,既然我们遇上了,便帮一帮吧。”
胡十三点头,对童子道:“请灰八爷来。”
不多时,后堂转出一位矮小老者,尖嘴猴腮,眼睛却极有神采。胡十三将事情说了,老者接过砚台,仔细端详,又凑近嗅了嗅。
“明代之物,至少四百年了。”老者道,“怨魂困于此中,不得超生。待我查查来历。”
说罢闭目凝神,手指在砚上轻轻摩挲。厅中一时寂静,唯闻窗外风声。
约莫一炷香功夫,老者睁眼道:“查明了。此女名婉娘,原为江南才女,许配富家子。未婚夫科场舞弊事发,累及家族。婉娘为救夫,委身于考官,事后却被夫家斥为不贞,沉塘而死。其魂附于平日所用砚台,随葬墓中。近年墓穴被盗,流转至此。”
闻言,众人皆唏嘘不已。胡十三道:“冤屈至此,无怪怨气不散。陈先生,此砚不可再留,我等当为婉娘超度,你可愿意?”
我忙道:“全凭胡先生做主。”
胡十三便吩咐准备法事。只见黄九娘取来香炉,白四姐摆开符纸,灰八爷则用朱砂在砚台四周画起符咒。胡十三立于案前,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阴风大作,烛火摇曳。砚台中升起一缕青烟,渐化作人形,正是一青衣女子,面容凄楚,向众人盈盈下拜。
胡十三温言道:“婉娘,你的冤屈我等已知。今为你超度,往生极乐,你可愿意?”
女子垂泪道:“妾身冤沉海底四百载,今遇恩人,感激不尽。只恨那负心人未曾遭报...”
话音未落,忽听屋梁上一声朗笑:“负心人早已断子绝孙,何劳姑娘牵挂!”
我抬头一看,梁上不知何时盘着一条大蛇,通体黝黑,目如赤珠。吓得我几乎跌坐在地。
婉娘却泣道:“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