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君恩如流水(第2页)

“娘娘!娘娘息怒!万万珍重凤体啊!” 莲心吓得魂飞魄散,不顾满地碎瓷污秽,飞身扑上,拼死搂住琅嬅软倒之躯,凄声哀告,“娘娘!您万不可动气!小阿哥全指着您哪!您若有个闪失,岂不正遂了那些蛇蝎的心愿?娘娘!奴婢求您了娘娘!念着小阿哥!您得撑住!您得撑住啊!”

皇上身着常服,步履如风踏入内殿,甫一进门,便见满地狼藉,药气混着血腥扑鼻,琅嬅气若游丝瘫在莲心怀内,泪痕满面,鬓发散乱,一副肝肠寸断、命悬一线之惨状。心头骤沉,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皇后病势何以陡重至此?!尔等是如何伺候的?!”

琅嬅闻得圣音,挣扎自莲心臂间昂首,珠泪如断线,簌簌滚落,声噎字碎,字字泣血:“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母子做主啊!此深宫……已无我母子立锥之地!彼等皆咒我琮儿!言永琮啼声细弱,如病猫哀鸣……道其夜夜惊悸,寝不安枕……斥其乳食难进,日渐羸弱……更有那起黑心烂肺之徒,竟敢妄断其先天不足,恐非永寿之人!连素日瞧着最是木讷的纯妃……纯妃亦云……宫里的孩儿,落草不算本事,能养大……能养大方是造化!皇上!皇上您听!此……此岂是闲言?分明是催命符箓!是恨不能立时咒杀我琮儿啊!臣妾……臣妾这颗心……已被她们生生剜碎了……”

龙颜骤沉,目光扫过满殿狼藉与琅嬅凄楚形容,药气混着血腥直冲鼻端,更添烦躁。他紧锁双眉,沉声呵斥:“荒谬!混账!这起无法无天的孽障!何处鼓舌生出这等阴鸷歹毒、诛心灭性的魇语?!琮儿乃朕嫡子,龙脉所系,尊贵天成,岂容魑魅魍魉妄加诅咒、肆意编排?!进忠!”

“奴才在!”

“即刻严查!阖宫上下,凡今日御花园左近当差、行走宫人,不拘职司,但凡与此等妖言有涉,或传舌递话、或添油加醋、或源头肇始者——有一算一,尽锁拿慎刑司!着掌司严刑拷问!务揪出那为首造谣、包藏祸心之元恶!朕倒要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此离间天家、诅咒皇嗣的勾当!查实者,定要剥皮揎草,以儆效尤!”

“嗻!奴才遵旨!定叫那起子黑心烂肺的腌臜货无所遁形!” 进忠躬身,脚下生风退去。

待进忠离去,皇上目光复落琅嬅身上,见她依旧泪眼婆娑,气息奄奄,满腔怒火不觉化作沉沉叹息与倦怠。缓步至榻前,莲心早已垂首退避。皇上俯视琅嬅,语气虽含责备,到底软了几分:

“琅嬅……”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你也是……糊涂!”

琅嬅闻言,泪眼哀哀相望。

“那些下作坯子喷出的腌臜话,污秽如阴沟蛆虫,你堂堂国母,六宫之主,岂可入耳萦心,反反复复拿来咀嚼?”

“你是永琮的亲额娘,是朕的皇后!心志当如磐石!恶言恶语,只当过耳秋风!你如今悲愤自苦,口口声声‘心被剜碎’、‘无立锥之地’……琅嬅,你叫朕听着……是何滋味?”

“琮儿是朕心头肉,嫡子贵重,关乎宗祧,朕待他之心,天日可表!这些时日他不安泰,朕何尝不忧心如焚?恨不得以身代之!朕撇下多少前朝要务?拒了多少臣工求见?几是日日亲临长春宫探视,守着你们母子,唯恐闪失!便批阅奏章,也多在你外间御案!朕心亦如刀绞!你怎可因小人几句恶毒挑唆,便疑朕待琮儿之心?疑这深宫无你母子立足之地?琅嬅,你也要体谅朕的难处,体谅朕这片为父为君的苦心啊!”

言至此处,皇上眼中竟也泛起一丝潮红。伸手欲抚琅嬅散乱鬓发。

不料琅嬅猛地向后一缩,如避火灼,躲开了那只象征天家温情的手。

“体谅?皇上要臣妾体谅?!” 她惨然一笑,“臣妾……臣妾体谅得还不够么?!自忝居中宫,何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皇上总言前朝艰难,西北烽烟,东南漕弊,去岁数省旱潦交侵…国库早已寅吃卯粮,捉襟见肘!为替圣上分忧,臣妾何敢懈怠?厉行节俭,为六宫先!臣妾率先裁撤份例,吃穿用度,一减再减!内务府供应的时新宫缎、珠翠头面,臣妾一概辞谢,只拣半旧衣饰穿戴;每日御膳,撤去大半珍馐,仅留清粥小菜,便是年节亦未尝添荤!”

“六宫妃嫔用度,臣妾更是煞费苦心,恨不能一钱掰作两半使!既要厉行节俭,又须维持天家体面,不教外命妇耻笑!年节生辰,妃嫔晋封,赏赐之物,件件要瞧着光鲜,金玉绸缎不可少,可臣妾心知肚明,那皆是剜肉补疮!份例银子不敷,臣妾便从私库悄悄贴补!多年下来,体己银子早已贴补殆尽,连当年入府时额娘给的压箱底首饰,都暗里熔了,充作赏人的金锞!妃嫔们背地抱怨、使脸色,暗讽臣妾刻薄,这些委屈,臣妾可曾诉于圣听?皆咬牙忍了!只为替皇上分忧,保圣上励精图治之名!”

“还有……还有臣妾怀着琮儿时……” 提及此节,她眼中恐惧怨毒交织,“那起黑了心肝的贱人,竟敢在臣妾每日食用的芝麻中掺入黎芦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