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摇珠惑圣(权谋线)(第2页)
魏嬿婉依偎在龙怀之中,闻言心头一跳,面如云霞初染,慌忙将汤盏轻轻置于案几,面向皇上,深深垂下螓首:“皇上此言,臣妾惶恐万分,愧不敢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其贤德淑惠,光照寰宇,岂是臣妾所能仰望?臣妾不过是蒲柳之姿,草木之质,无德无能,蒙皇上不弃,得以侍奉左右,已是天恩浩荡,粉身难报。臣妾心中所愿,不过是在这深宫一隅,能常伴圣驾,替皇上分些微末之忧,解些须臾之乏。若能为皇上拂去一丝尘劳,添得一分暖意,便是臣妾莫大的福分与造化。”
俄顷,复将羽睫轻轻一颤,缓缓向上抬起,烛影摇红间,那双剪水秋瞳便盈盈然映出天颜,似有千言万语:“臣妾……臣妾斗胆说句僭越逾矩的话。在天下万民眼中,在祖宗法度里,臣妾是皇上的妃妾,是主仆之分。然则……在臣妾自个儿这颗心里头,”她将素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目光灼灼地望着皇上,“皇上是臣妾唯一的、至亲至爱的夫君啊!臣妾仰慕您如高山景行,信赖您如磐石不移,臣妾这颗心,早已系在皇上身上,片刻也离不开您。若离了您,臣妾便是那无根的浮萍,失了方向的孤舟,这深宫岁月,于臣妾便只剩漫漫长夜,寂寂空庭了。”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眼波似水,将一片小女子的痴心、仰慕与依恋,诉说得淋漓尽致。
皇上听罢,心头大震,又复大畅。他凝视着怀中这朵解语花,只觉得她此刻的柔顺、谦卑、深情与那一点恰到好处的‘僭越’,无一不熨帖心意。
他朗声大笑,紧揽住魏嬿婉的手臂也收得更紧了些:“婉婉啊婉婉,你这小女子,当真是朕的贴心人!有你这般玲珑心思,温存解语,朕便是再多的朝务烦劳,也觉如饮甘霖了!”
魏嬿婉眼波盈盈一转,软语温存道:“皇上待臣妾恩深若此,臣妾愧无以报。若蒙不弃臣妾拙手钝足,便容臣妾在此为皇上研墨添香罢。待圣躬批阅劳乏,臣妾斗胆,愿为皇上略按额角,稍纾圣体,虽不敢言解军国大忧,或可暂舒圣躬片刻之倦。”
皇上欣然颔首:“极好!” 遂命宫人再添明灯一盏,复埋首于案牍如山之中。
魏嬿婉敛衽侍立御案之侧,素手轻研,墨香氤氲,朱批缓落,墨锭轻旋,光阴悄然。俄而金乌西坠,宫灯渐起,映得殿宇通明如昼。
初时,皇上运笔如飞,神思专注。然宫漏声声,更深夜永,御笔渐缓,那两道剑眉亦渐蹙渐紧,终成深锁。蓦地,将手中奏章轻掷于案,显是心绪烦郁,竟连批语亦无心落笔,径取次卷展阅,眉间阴翳却丝毫未减。
魏嬿婉见状,忙止研墨,趋前细询:“皇上……圣心似有不豫?臣妾见龙眉深锁,敢是此奏所陈,有烦圣虑?”
皇上长吁一声,搁朱笔于青玉山子,揉按眉心,愠声道:“哼!无非是这些封疆之臣!尽作此诉匮的文章!”
“山东巡抚奏称,今岁疏浚运河,所费不赀,库帑告罄,恳请户部再拨二十万两以济工需;河南巡抚则报,豫省连年治河,民力已疲,今秋固堤,物料腾踊,请旨蠲免钱粮,或求内帑协济;再看这浙江之奏,明岁欲重修海塘,更是所请过奢,竟欲预支后年之赋!个个都像那嗷嗷待哺的雏鸟,张着嘴等朕喂银子!”
“朕御极十载,夙夜匪懈,所求惟国泰民安。然此盛世之基,何处不需银钱堆叠!治河需帑,修塘需帑,养兵更需帑!中秋、重阳两节在迩,宫中赏赐、筵宴循例而行,宗室勋贵、外藩使节,何处不是银流似水,库藏如泻?户部存帑,眼看将罄!偏是此辈臣工,不思广辟财源,撙节用度,为国分忧,反百计千方,觊觎朕之内帑!焉能不令朕心焦灼!!”
魏嬿婉静侍一旁,纤指轻拨金猊炉内将烬的沉水香,神色澹然,待圣语稍歇,方莲步轻移,上前半步,柔声道:“皇上为江山社稷,宵衣旰食,真圣衷焦劳。臣妾愚钝,闻彼等督抚大员之言,忽忆及些许市井俚语,心下踌躇,未知当陈与否。”
皇上略抬眸:“哦?且道来。”
魏嬿婉轻声道:“臣妾幼居闾阎,尝闻耆老言:‘会哭孩儿多得乳’。其言虽鄙,亦存歪理。譬若富室巨贾,偶逢年景荒歉,或子弟不肖,家道维艰,其下管事仆役,往往效法哭穷。主家心慈,见其哀告,辄多拨钱粮。殊不知……”她微顿,觑向龙颜,“殊不知内中早有刁滑之辈,私库充盈,堆金积玉,面上却装得较那赤贫尤甚。主家所拨钱粮,泰半饱其私囊。此所谓‘主瘠奴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