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摇珠惑圣(权谋线)(第3页)
见其眉峰微蹙,似有思量,她便不着痕迹续道:“臣妾妇流浅见,本不敢妄议。然今日恭聆圣训,闻诸封疆大吏皆称库帑罄竭、民力凋敝,所请款项动辄数十万巨,臣妾心实惶惑。忆及前日偶闻宫人闲语,道某省巡抚别业之恢弘,竟逾亲王府邸;某布政使千金于归,妆奁绵延十里,珠玑炫目。虽说此等皆系风闻,未足采信……”语至此,她恰到好处收声,执起案上温润玉拂尘,纤指轻舒,为皇上拂去奏折上本无的微尘,曼声低语:“臣妾思忖,若此等闲言碎语中,竟有一二属实,则彼等口口声声‘库空如洗’‘民力已疲’之臣工,其家私府库之银,究从何来?纵朝廷俸禄优渥,恐亦难积此金山银海罢?”
言毕,魏嬿婉螓首低垂,状极恭顺:“臣妾妄测圣意,罪该万死。唯见圣心忧劳,国用艰难,一时昏聩,竟作此糊涂想头。祖宗成法森严,封疆重臣皆系股肱,受恩深重,当不至若此。想是臣妾多虑了。”
皇上眉间阴翳更深,叹道:“你所言,句句锥心。朕又岂不知蠹虫之害?然这贪墨之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纵使费尽周折抄没一二家,所得银钱,转眼间便被那些大臣以‘赈灾’‘河工’‘军需’之名,七拐八绕地奏请拨了出去,倒像是填了无底洞!窟窿未见小,反惹得朝野议论纷纷,道朕刻薄寡恩……此等积弊,如沉疴痼疾,欲补何易!”
魏嬿婉眸光微闪:“圣心焦灼,臣妾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国事维艰至此,臣妾等后宫妇人,虽不能为皇上分忧于朝堂,然衣食住行皆仰赖天恩,岂能坐视?皇后娘娘素来崇尚节俭,懿德昭彰,只是娘娘心慈,不肯委屈了我们这些妃嫔,日常赏赐、份例,皆处处周全体面,唯恐失了皇家富贵气象。”
“而臣妾窃以为,这‘富贵气象’,终是虚的。‘国安’二字,才是真正的‘荣华富贵’根基。为皇上分忧解劳,才是臣妾等本分。臣妾不敢妄言让六宫皆效仿寒素,徒惹非议。只愿以身作则,将臣妾这两年来所得圣上恩赏、皇后娘娘及各宫娘娘所赐金珠玉帛,悉数捐出,充作国用。虽不过是杯水车薪,九牛一毛,然‘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涓埃虽微,终汇沧海’不是?”
皇上面露惊诧,断然道:“胡闹!你是朕的妃嫔,位份尊贵,体统岂可轻废?如此行事,成何体统!岂有让朕的爱妃自苦至此的道理?传扬出去,倒显得朕刻薄寡恩,连后宫妃嫔的体面都维持不了!此事断不可行!”
魏嬿婉温婉一笑:“皇上疼惜臣妾,臣妾感激涕零。只是臣妾并非要自苦。臣妾常想,这女子妆奁之物,原不在多,只在几件可心合意,足矣。” 她说着,抬起纤纤玉手,状似无意地轻轻拨弄了一下鬓边垂下的珍珠流苏,正将皇上的目光引向她发髻间一支辉映生姿的金簪。
“譬如臣妾,最是心爱太后赏的这只冰种翡翠玉镯,温润内敛,时刻警醒臣妾要慈和安分。再有,便是这支簪子了……”她指尖虚虚拂过,带起一阵香风,“这是嘉妃娘娘恩典赏赐的,臣妾视若珍宝,便是皇上此刻开口要了去,臣妾…也定是舍不得割爱的呢。”
皇上闻言,龙目微凝:“嗯?这支簪子……瞧着倒新鲜。其工之巧,其色之艳,瞧着倒非比寻常。不似内务府循例造办之物,亦非寻常年节贡品规制。嘉妃赏的?”
魏嬿婉只作一团天真娇憨之气,纤指倏地揪住皇上龙袍袖口一角,轻轻曳了曳:“是呢!正是嘉妃娘娘的恩典。想是……娘娘从母家带入宫的体己珍藏罢?臣妾早年在嘉妃娘娘宫里当差伺候时,便常见娘娘妆匣里好些新奇珍玩,件件都令人大开眼界!最叫臣妾记忆犹新的,是娘娘暖阁里供着的那只朝鲜秘制釉里红梅瓶,一丝杂色也无,红得像凝固的鸽血宝石。连贞淑都赞叹,怕是内务府将库房底儿翻遍,也难觅出第二件品相相埒的来。当真是海内孤珍,寰宇罕有。”
皇上遂抬手,以指腹轻抚其颊,话锋一转道:“罢了,你既这般心爱,朕岂肯夺你所好?”
“你存了节俭的心,原是好的。只是万事须有个度,若俭省太过,反倒失了体统。就如皇后…岂非过犹不及?朕虽前朝冗务缠身,也断没有委屈了后宫的道理。若连你们这些常在眼前的也短了脂粉钗环、鲜果细点,倒叫朕于心何安?”
“好了,莫再思量这些。传膳罢,朕今日倒有些胃口,你且陪朕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