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凤泣九阙(第2页)

“妇人之仁”四字如利刃刺心,琅嬅浑身剧颤,绝望悲愤立如潮涌,她尖声泣诉:“皇上好狠的心肠!他是您的亲骨血啊!稚子何辜?竟要将他孤雏般弃于绝境?皇上眼中唯有江山规矩,可曾有过半分舐犊之情?!”

“你放肆!”皇上已龙颜铁青,胸中怒涛翻涌,强自按捺道,“朕正是顾念父子之情,顾念你国母之责,方行此断腕之举!你今悲恸失智,待你神思清明,自会明白朕之苦心!朕所为,皆是为你好,为永琮好,更为大清江山永固!”

语毕,再不迟疑,厉声敕令殿中宫人:“还不动手?!即刻送七阿哥往静养之所!太医随行!长春宫即日封宫,无旨不得擅启,待痘疫尽消方解!”

两名健硕的嬷嬷战栗着领命上前,欲抱永琮。琅嬅如护雏之禽,凄厉尖啸,拼死挣脱了他的手,扑身覆于幼子之上:“滚开!谁敢动我儿!”

皇上阖目一瞬,再睁眼时寒冰一片,向殿外断喝:“来人!制住皇后!”

数名孔武的宫监涌入,七手八脚欲拖开琅嬅。琅嬅状若疯魔,哭嚎撕打,钗横鬓乱,凤袍委地。宫人不敢伤其凤体,只得连抱带拽,生生将其自永琮身畔剥离。嬷嬷趁机抱起阿哥,身影迅即消逝于殿外。

“永琮——!”琅嬅目眦欲裂,猛力挣开钳制,踉跄扑向殿门。

“拦住!闭宫门!”

宫人慌忙阻截推搡。琅嬅跌跌撞撞,眼睁睁见那朱漆重门在面前“轰隆”一声,訇然紧闭!最后的光亮与希冀,尽被隔绝。

“皇上!皇上开恩!”琅嬅扑于冰冷的门扇上,以掌击扉,十指抓挠,声声凄厉,“求您了!将永琮还予臣妾!容臣妾照料!臣妾万事皆依圣意!开开门啊!求您了!”

门外御驾脚步微滞,面色阴鸷如墨,终未曾回首。

门内的哀泣渐渐变了调,浸透怨毒与绝望:“爱新觉罗·弘历!你心何其狠毒!好一个寡恩薄幸之君!永琮乃你亲儿!虎毒尚不食子!你何堪为父?!”她嘶声力竭,以拳捶门,“永琏已去……我已目送过永琏夭亡……你竟忍心再夺我的永琮?!你如何能!你如何忍!”

她颓然滑跪于地,额抵寒门,泣不成声:“臣妾懂了……尽懂了……什么中宫后位,什么嫡子承祧……臣妾皆不要了!这劳什子皇后尊荣,这凤冠翟衣,皇上愿予谁便予谁!臣妾只要永琮……将永琮还予臣妾……还我儿来!!”

门外人闻此句句诛心之语,眸中最后一丝温情亦为怒火与失望吞噬。

“皇后疯魔失心至此。”他冷然吐字,“尽失国母体统,更悖为妻为母之道!此等言行,焉配母仪天下?”

猝然转身,对阴影中垂首侍立的进忠厉声道:“进忠!即赴长春宫,收回皇后金册、金宝!暂贮养心殿!封宫期间,着皇后于长春宫静思己过。待其神智清明,深谙国母之责、中宫之度,再议归还册宝!”

“嗻!奴才谨遵圣谕。”进忠领了此形同废后之严旨,不敢迟延,立时带人疾趋而去。

然那金册、金宝,琅嬅连眼风也未曾扫过半分。她只死死盯住门扉开合时那一线罅隙,拼尽了气力便要向外扑去。什么国母威仪,什么富察氏累世簪缨的体面,什么素日里端凝持重、进退得宜的功夫,此刻尽皆抛去了九霄云外。

可怜永琮小小一团,熬煎了两日两夜,终究灯枯油尽,一缕魂魄飘然而去。长春宫高墙深锁,琅嬅困于其中,竟连这剜心刺骨的噩耗也一丝儿未曾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