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兰因絮果(第2页)
“若科尔沁部,真因一桩婚事未成,便生异心,便敢离心背德——那便是他们本就包藏祸心,对大清不忠!此等叵测之辈,更不可纵容以嫡公主下嫁,徒增其势,反噬己身!”
皇上唇齿微动,似欲再陈国策之重、北疆之虑。
“福珈!”太后猝然截断其言,“送皇帝出去。他连日忙于政务,殚精竭虑,想是累得神思昏聩,连祖宗家法、骨肉亲情都掂量不清了。”
“吩咐御前伺候的人,给他好好煮一碗定心安神的莲子汤。多放些莲子芯,那东西最是清心败火,醒神明目。务必看着皇帝……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皇上默然步出慈宁宫正殿,胸中一股郁勃之气无处宣泄,堵得心口发疼。甫一回养心殿,一小太监垂手侍立阶下,手中端着一只定窑白瓷盖碗,热气氤氲,正是那碗奉命送来的莲子汤。
龙目触及那碗汤,犹如火上浇油!慈宁宫内强抑的屈辱、太后的冷嘲、骨肉之情的撕扯、国策受阻的焦灼……诸般情绪轰然炸裂!
“放肆!”他袍袖猛地一拂,带起一股劲风!那价值不菲的定窑盖碗应声飞出,狠狠撞在朱红宫墙根下!
“哐啷——!”
雪白的碎瓷四散迸溅,犹带热气的汤水淋漓泼洒,金黄的莲子与墨绿的莲芯滚落尘埃,狼藉一片。
“进忠,传朕口谕:中宫皇后富察氏,前因言行失谨,深居思愆。朕念其闭门自省,朝夕惕厉,省躬克己之诚,殊为可悯可嘉;今体察其悔悟真切,德容有进。朕躬膺天命,抚驭六宫,恩威务求至当。特降恩旨:即行归还皇后金册、金宝,复其位尊;着即日起,复领协理六宫之全权,肃清闱则。望其感念天恩,益加勤慎,永绥福履。钦此。”
琅嬅歪在炕上,面皮蜡黄,隐隐泛着青灰,气息只如游丝一般。进忠宣罢,既不谢恩,亦不发一语,双眸黯黯,惟凝睇着藻井深处。方幽然一叹:“此物……于我何益?”喉间哽咽,气促声微,“但去回他:还我那苦命的孩儿……并素练、莲心……俱还来!”
“娘娘……”进忠腰躬愈深,“奴才不过奔走传旨的贱役,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伏乞娘娘……千万垂怜,饶奴才草芥之命!”
琅嬅闻之,眼波徐转,落于其佝偻下的脊背之上。
“是了……原是我糊涂,难为一介奴才作甚……,罢了,物且搁下,你……复命去罢……”
再次踏入长春宫门,殿宇依旧,人事全非,恍如隔世。深秋肃杀之气已侵透宫苑,阶前黄叶堆积无人扫,廊下鹦鹉垂头,亦敛了声息。魏嬿婉轻移莲步,趋入内殿,琅嬅不再习字,她斜倚在填漆螺钿榻上,身上搭着半旧的杏子黄绫被,容颜清减,神色恹恹,昔日丰润之姿尽化作了眼前一段病骨支离。
魏嬿婉紧行几步,至榻前深深万福,唤了一声:“娘娘……”
琅嬅闻声,缓缓睁开倦眼,目光落在嬿婉身上,透出几分难得的暖意。她吃力地伸出手来,携了魏嬿婉的柔荑,轻轻拍抚着:“好孩子……难为你还来瞧我这无用之人。”
“我都……都听说了。你为着我那不成体统的事,在御前求了情……反惹得龙颜震怒,受了责罚……咳、咳……是我……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你。”
她深深吸了口气,那气息却仿佛提不上来,引得一阵低咳,忙用绢帕掩了唇。待气息稍平,复又幽幽叹道:“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他待我如何,是雷霆也好,是霜雪也罢,我早就不在意了。横竖拖着这副残躯病骨,熬过一日是一日,只待油尽灯枯,了此残生罢了……”
“你还年轻,前程路远。记着我的话,好生保全自己,莫要……再为不值当的人,白白折损了去。”
魏嬿婉语意切切:“娘娘万莫作此心灰意冷之状!娘娘母仪天下,德泽六宫,便是偶有微恙,也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天道常理,稍加调养必能康泰如初。常言道‘否极泰来’,娘娘眼下些许烦忧,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娘娘且放宽心怀,保养凤体才是正经,这阖宫上下,哪一日不仰仗娘娘的慈晖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