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六 作品

第164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第3页)

如懿端坐绣墩之上,身形纹丝未动:“公主明鉴。永琪虽幼,却也知‘在其位,谋其政’之义。生为天家骨血,享万民供奉,锦衣玉食,尊荣无极,此泼天富贵,岂是白得?既承此天命,便该尽其职分,为君父分忧,为社稷谋。此乃天经地义,亦为立身之本。”她微微倾身,目光愈深地看进璟瑟眼底:“此理,永琪能明,公主冰雪聪明,何以今竟迷?”

璟瑟声音陡然拔高:“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好一个‘天经地义’!娴妃娘娘既句句不离责任道统,那便让永琪去啊!让他去那万里之外行和亲!横竖他是皇子,是正经龙胤,尊贵无比!我算得什么?”

她胸口剧烈起伏,以纤指自点其胸:“自幼及长,何曾享皇子之遇?读书骑射,议政朝堂,承祧继统…此等皇子囊中之物,何曾与我相干?不过困守深宫,习些女红针黹、妇德女训的‘本分’罢了!今倒好,那江山社稷的千斤担,那需‘龙脉’安抚的番邦,缘何忽念及我这‘公主’?平日但言我乃女儿身,安享富贵足矣,及至需以女儿身‘安社稷’时,倒搬出这篇篇大道理,道什么‘享此供奉便该如何’?”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娴妃娘娘!尔等满口仁义、心系社稷之人,试问!那能安邦定国的将军安在?那顶天立地的男儿安在?缘何到头来,偏以一弱女子的终身,填那深不见底的壑?!”

如懿唇角微扬,似嘲讽似怜悯,曼声道:“公主岂不闻,那凤印至今悬而未落,尊舅尚能位列朝班,为的什么?左不过是借重公主这和亲的东风罢了。”

“若公主执意抗旨,倒也无妨。横竖待字闺中的,尚有一位恒缇公主。只是——”

“恒缇公主若披上那远嫁的吉服,公主口中那‘安邦定国’的将军,可就真真儿要‘将军百战’了。须得踏着万里黄沙,顶着如蝗箭雨,九死一生挣下个‘不世之功’的名头,方有望重叩圣听,换得一线‘天眷’回还。”如懿凝睇着璟瑟骤然失色的脸庞,声音愈发轻柔:“公主素以仁孝着称,难道忍心坐视深宫里生养您的皇额娘,就此失了最后的倚仗,在那冷宫残垣里,数着宫槐落叶,一盏孤灯捱尽残年么?”

璟瑟樱唇微启,似欲辩驳,终究只化作喉间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那双含泪的杏眼,空茫茫地望向窗外一株伶仃的秋海棠,再不发一言。

次日清晨,消息便如长了翅膀的雀儿,扑棱棱飞遍了六宫各院的檐角墙根。洒扫的宫娥、传膳的内监、乃至倚着廊柱嗑瓜子儿的老嬷嬷们,彼此递个眼色,压低了嗓子,言语间都带了几分惊叹:“可了不得!昨儿还闹得天翻地覆,今儿个竟…固伦和敬公主点头了!情愿远嫁科尔沁部!”

这桩悬了多日的天大心事,终究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