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子凭母贵(第3页)

“荒谬!”太后蓦地冷笑,惊得殿内诸人心胆俱寒,“皇帝,你当真是哀痛迷了心窍不成?!”

皇上身形一滞:“皇额娘息怒!儿臣岂敢昏聩?龙裔关乎国本社稷,乃祖宗基业之延祚!嘉贵妃……既承恩宫闱,为皇家绵延子嗣,粉身碎骨亦为份内!情势危殆,当断则断,自当以保全皇嗣为第一要务!此乃祖宗成法,帝王之道!”

“好一个‘祖宗成法’,‘帝王之道’!” 太后步步进逼,“哀家问你,你口口声声‘舍母保子’,然则这‘子’一旦离了母腹,堕地之后,归何人抚育教养?莫非付与乳媪阉竖,任其在深宫一隅自生自灭?”

皇上目光微闪,急急辩道:“宫中未有子嗣的嫔御甚多!娴妃端方持重,令妃温婉周至,皆堪托付!若觉不妥,愉妃性情柔嘉,交予她抚育,必能……”

“糊涂!” 太后言辞如疾风骤雨,劈面而来,“皇帝!你岂不闻‘母凭子贵’?然哀家今日便要明告于你,在这九重宫阙之内,实则是‘子凭母贵’!一个失欢之妇,她所诞育的孩儿,自降生那一刻起,便烙着‘失恃之儿’的印记!他的皇阿玛今日能为‘国本’轻易舍其母,明日焉知不会因厌屋而及乌,迁怒于他?你口口声声‘天家血脉为重’,然一个既失生母庇佑,又为君父所疑忌的孩儿,在这步步荆棘的深宫之中,如何能平安长成?如何能得人真心敬服?!你幼年失恃,个中辛酸冷暖,莫非竟忘了那茕茕孑立、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滋味了么?!你今日忍心亲手再造一个‘失恃之儿’,令他重蹈你当年覆辙,饱尝炎凉世态、人心鬼蜮之苦么?!”

“一个活着的、得体的母亲,才是她孩子在这深宫之中最大的保障和依仗!没了生母的皇子,纵有龙子之名,亦如无根浮萍,风雨飘摇!你今日舍其母,看似保全了血脉,实则已亲手将这孩儿推入了险境!这难道便是你所谓的‘以皇嗣为重’?!”

皇上被刺中痛处,却只得匆匆作揖:“皇额娘此言,儿臣惶恐!这如何能相提并论?龙子凤孙,是朕之骨血,宗庙社稷之根本!此二者,一为瓦砾,一为圭璋;一为浮萍,一为根脉,云泥之别,岂可同日而语?孩儿身上淌着的是朕的血,承继的是爱新觉罗氏的江山,此乃天授!朕待自己的骨血,焉有不珍之重之,倾力护佑之理?断不会因他生母之故,便薄待了朕的亲骨肉!”

太后听罢,不怒反笑:“好个‘瓦砾圭璋’!好个‘云泥之别’!皇帝,你既执此论,哀家倒要问一句——哀家与你,亦是‘云泥之别’?哀家未生养于你,与你身无半丝血脉相连,不过先帝所遗一老妪。若他日哀家沉疴难起,药石罔效,你是否亦可据此‘圭璋瓦砾’之论,视哀家为当弃之‘瓦砾’,只道‘非朕骨血,无关根本’,便可心安袖手?抑或……以‘祖宗家法’、‘帝王之道’为由,将哀家这碍眼老朽,亦当作‘两害相权’之下,可轻描淡写‘取其轻’而舍之物?!”

此言一出,连烛火亦为之摇曳。

皇上如遭雷击,面色煞白,踉跄跪地,膝行至太后跟前:“皇额娘息怒!您虽非儿臣生母,然自儿臣冲龄践祚,便是您抚育教导,恩同再造!儿臣奉您如日月,敬您若神明!孝道人伦之首,天地纲常所系!儿臣若敢存半分不孝不敬之念,莫说列祖列宗难容,便是煌煌天道,亦当降下雷霆!皇额娘玉体违和,儿臣恨不能以身代之,恨不能搜尽天下奇珍,遍访四海名医!岂敢存半分懈怠轻慢之念?遑论悖逆人伦、禽兽不如之想!皇额娘此言……真真是剜儿臣之心!”

齐汝夹峙于天家母子间,几番偷拭冷汗,战兢插言:“太后娘娘……皇上……容臣启奏,若再迁延……这,这母子俱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