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猛虎在柙,亦可驱驰(第3页)
澜翠忙敛衽应了声“是”,便小心翼翼牵了永珹的手,引着退下。一时收拾停当,方又轻手轻脚地转回暖阁。
魏嬿婉斜倚在填漆熏笼上,螓首微垂,闲闲拨弄着护甲上镶的那几粒滚圆米珠。澜翠趋行几步至近前,压低了嗓子道:“主儿,奴婢眼瞧着四阿哥,年纪虽小得紧,心思却比那七窍玲珑心还多一窍。那小小胸膛里藏的丘壑主意,只怕……深过大海呢。”
魏嬿婉听了,眼皮儿也未抬,只慢条斯理地将那米珠拨得滴溜溜转,口中道:“我知你意思,是怕应了那句‘养虎遗患’的老话。”
“只是,‘猛虎在柙,亦可驱驰。’这虎若驾驭得法,那血盆大口,焉知它择谁而噬?”她顺手端起案头那只粉彩盖碗,轻轻撇了撇盏中浮沫,“纵使他是块不成器的顽石,不过中下之姿,咱们这永寿宫,难道还吝惜他一口茶饭不成?只要他安守本分,于那要紧处……事事顺遂我意,”她呷了一口茶,缓缓续道,“本宫保他一世安富尊荣,做个太平闲散宗室。他若能知足常乐,懂得进退分寸,于他,是终身有靠;于本宫,亦是省心省力,便是两下里便宜。”
“说来,我最称心这孩子一桩,”魏嬿婉唇边噙着一丝浅笑,眼波流转,遥遥投向养心殿那飞檐斗拱的方向,曼声吟哦道,“——便是那日养心殿阶前,他脱口而出的诗句:‘桑梓地,骨肉戕,九重恩义薄如霜!何如黎庶蓬门里,天家父子作寇雠’好!当真是……字字珠玑,鞭辟入里!”言罢,那护甲上的米珠映着烛火,在她指尖幽幽一闪。
皇上闻得太后懿旨已颁,面上倒也不显山露水,只那搭在紫檀书案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叩起来,笃、笃、笃……声声沉缓。他眸光低垂,神色晦暗不明。
“朕连日案牍劳形,倒疏忽了一桩旧事——齐汝,朕亲命他去医治慧贤皇贵妃,何以药石罔效,反致沉疴日笃?”
“这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暗中驱策?又是谁,能凌驾于朕躬之上,成了他齐汝胆敢欺君罔上的——泰山北斗?”
倏忽两日光景过去,宫里便传开一桩意外。那太医院院判齐汝,竟被人从太液池的冰窟窿里打捞起来。彼时天寒地冻,池面虽覆了层薄雪,底下冰层却未冻实。据那起早当值的宫人窃窃私语,道是前夜风雪大作,想是齐太医夤夜独行,脚下一滑失了足,跌进那刺骨的寒水里,竟就此无声无息地淹殁了。
消息传至内廷,换来了几声叹息,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能料到,前几日还出入宫闱、风光无限的院判大人,转眼间,便成了这琼宫玉宇之下,一具冰冷的浮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