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朱门深锁玉壶鸩,宫柳寒烟掩旧痕(第3页)
“罢了……”她低低一叹,“横竖……到底是为我那苦命的孩儿……报了仇了。谁利用了谁……谁又说得清呢?左右我一个将死之人,黄泉路近,还计较这些个……作甚?”
如懿轻摇慢曳着团扇,带起几缕若有似无的微风。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压抑的嘲弄,声气儿放得轻飘飘的:“妹妹能这般想,自是最好不过了。”
白蕊姬骤然失色,仿佛被塞了一团滚烫的炭火,焦灼着,郁结着,竟连一丝儿清气也透将不上来。她再顾不得怀中珍视的月琴,“铮”的一声便将其推落在地。急急上前,一把攥住如懿的云锦袖缘,追问道:“贵妃这话究竟是何意?!”
如懿垂眸,目光扫过被攥住的衣袖,“有些事,原该随着人一同埋入土里。妹妹既将身赴黄泉,又何必再徒增烦恼,知晓那些腌臜过往?不知,反倒清净些。”
白蕊姬被这话语一激,只觉眼前金星乱迸,脚下虚浮,身子便如风中弱柳般踉跄着向后一跌,险些栽倒。喉间一股腥甜之气直冲上来,失声嘶喊道:“是你!分明是你方才先提起的!如今话已到了唇边,勾起人心头疑窦,却又说什么‘不必知道’?贵妃娘娘!您……您好生作弄人!您的心肠,怎生如此狠毒!”
如懿见她形容癫狂,轻轻拂了拂被扯皱的衣袖,方徐徐道:“罢,罢。本宫原是一片好心,不忍你临终再添苦楚。既是你执意要问个分明,掘那坟茔,掀那旧账……本宫便说与你听。只是,这水落石出的真相,只怕是穿肠毒药,徒惹你肝肠寸断,心伤欲绝罢了。”
“其实,究竟是何人暗施毒手,用了那等阴鸷手段,害得你那苦命的孩儿,甫一落草便先天不足,形容怪异,终至不得见天颜,被秘密处置了去……”如懿微微摇头,“此事隐秘非常,本宫亦无从确知那幕后黑手究竟为谁。”
“只是细思量彼时情势,孝贤皇后已正位中宫,母仪天下,恩宠日隆。其所出的嫡子亦已长成,如日方升,深得圣心眷顾,根基稳固,无可动摇。这般煊赫无匹的根基,何须再忌惮旁枝末节、无足轻重的庶子?妹妹与那仪贵人所怀的龙裔,于她凤座稳固、帝心所向而言,实在不过秋毫之末,微尘芥子,无伤根本。况乎……”
“孝贤皇后身后,屹立着的是何等门楣?乃是累世公卿、根深叶茂的百年望族富察氏!那等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金玉之质,岂是寻常寒门小户可比?又岂是妹妹这等根基浅薄、无依无傍之人,能轻易撼动、挤兑得下去的?”
“便是倾尽你所有,赌上性命,怕也难动其分毫根基,反如蚍蜉撼树,徒惹笑柄。这其中的云泥之别,天壤之判,妹妹冰雪聪明,难道竟从未……细细思量过么?”
“哇”的一声,白蕊姬一口热血直喷出来,点点猩红溅落尘埃,身子便软软地扑倒在地,一双眸子犹自圆睁着,死死钉在如懿身上,竟是直挺挺地绝了气息。
如懿缓缓蹲下身来,纤纤玉指犹带几分怜惜,缓缓拂过白蕊姬惊怒的面庞,将那不肯瞑目的眼皮轻轻阖上,如同安抚一个睡去的婴孩。口中柔声细语,似叹似诉:“好妹妹,当日你只道是我害了你的孩儿,恨毒了我,生生将我构陷,打入那不见天日的冷宫。那三十记蘸了盐水的蟒鞭,抽得我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这痛楚,至今刻骨铭心,每每阴雨,犹在骨缝里隐隐作痛呢……”
“…如今,不过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罢了。你且安心去吧。瞧,姐姐念在旧日情分,到底容你落了个囫囵身子,未曾教你零碎受苦。这份‘恩典’,妹妹在黄泉路上,可要好生感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