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素帕轻探试龙鳞,羹汤温软暗窥嗔(权谋线)(第3页)
“放肆!” 皇上猛地一拍御案,堆积如山的奏章轰然作响,似也被这雷霆之怒所慑,“魏氏!尔安敢如此!竟敢在朕驾前妄议朝政,什么‘泾渭两分’?什么‘视如草芥’?朕统御四海八荒,满汉皆朕之股肱臣工,何曾有过半分薄厚之分?那罪臣当年确有失职僭越之实,钦差纵有处置失当,亦是各司其职,各有其难处!朝廷自有煌煌法度、森然公断,岂容尔一介深宫妇人,在此妄加置喙,混淆视听!尔口口声声体恤黎庶,句句为汉臣鸣冤叫屈,莫非是觉得朕处事有失公允?!”
龙颜震怒,天威赫赫。
这番话,句句戳在他维护满清统治的根本、强调‘满汉一体’实则‘满权优先’的痛处上。在他听来,不啻为对‘满人至上权威’的公然挑战,更是对他这位天子统御万方、明察秋毫之能的质疑与冒犯。
魏嬿婉被这雷霆之怒惊得魂飞魄散,凄凄切切唤了一声:“皇...”“上”字尚未出口,只见龙颜紫涨,竟劈手抓起御案上那本惹事的奏章,也不顾是纸是帛是金是玉,兜头便朝她掷了过来!
那奏章虽非金石,然帝王盛怒之下,其势亦疾如流星。“啪”的一声闷响,不偏不倚正砸在魏嬿婉如云的乌鬓之上!
她“呀”的一声低呼,螓首猛地一偏,髻上那支赤金点翠的鸾凤步摇应声而落,“叮当”脆响滚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霎时间,那精心绾就的发髻便松散了半边,几缕青丝狼狈地垂落颊边,更衬得她一张芙蓉面惨白如纸,珠泪盈盈于睫,欲坠未坠,花枝乱颤,楚楚堪怜。
皇上犹自怒不可遏,龙目圆睁,戟指怒斥:“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朕问你,你身上穿的绫罗,口中食的珍馐,头上戴的珠翠,脚下踩的金砖,哪一样不是朕的江山所出,朕的恩泽所赐?你在朕的后宫,安享着万民供奉的富贵荣华,受着朕统治的雨露恩荫,竟犹不知足!骨头缝里还惦记着别处的恩义!”
“朕倒要听听,你这腔子里的心肝,究竟向着哪家?你们汉人…”他喉间滚动,似有千钧重语要喷薄而出,却又强自按捺,只化作一声更冷的嗤笑。
“还不速速滚回你那永寿宫去!若非念在你膝下尚有永珹、永璇两个孽障需人抚育,朕此刻便一道旨意褫夺了你的封号、位份,打回原形!你自去重操旧业,做你那花房里搬泥弄土的卑贱奴婢,方知你这满身的绫罗、满头的珠翠,究竟是从哪处泥淖里、对着哪方神佛,苦苦哀告求来的恩典!”
魏嬿婉强撑着发软的娇躯,掩面嘤嘤啜泣起来。泪珠儿顺着香腮扑簌簌滚落,沾湿了衣襟前一片金线牡丹。她抽抽噎噎,颤巍巍拜了下去,口中只含混呜咽着“臣妾万死……臣妾告退……”云云,便一步三摇,不胜悲苦地退出了养心殿那森严的门槛。
行至殿外廊下,进忠仍自垂手侍立。魏嬿婉莲步轻移,看似仍以一方半湿的素帕紧捂着脸面哀泣不止,实则纤纤玉指将那帕子不着痕迹地往下略略一挪。泪光盈盈的剪水双瞳便从帕沿儿底下悄然递出。
电光石火间的一沉睑,那帕子便又迅速掩回面上,哀声愈切,扶着春婵,沿着朱壁宫灯映照下的青石长径,袅袅娜娜地向永寿宫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