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金殿日影渐黄昏,啮破朱唇恨作根(第2页)
“得利之人……”永璜僵坐椅中,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永珹撩袍在对面绣墩上坐了。自取一白釉小盅,执玛瑙匙,舀了半匙温酪,徐徐啜饮。酪香入喉,他略一品咂,方抬眼望向永璜,眸中凝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暖意:“大哥,今儿你我兄弟独处,俱是天涯沦落人。权以酪代酒,聊作消愁之饮,大哥略尝一口可好?古语云‘甘能缓郁’,或可稍舒襟怀。” 言罢,将那酪盅轻推至永璜面前。
永璜目光迟滞,依言捧起小盅,木然啜饮一口。那酪本是上品,滑润香甜,然入他口中,却味同嚼蜡。他默然搁下盅子,眼神依旧茫然投向窗外疏枝。
永珹亦不强劝,只以匙缓缓搅动盅内酪浆,漾起圈圈涟漪。他低叹一声,似自语又似倾诉:“大哥不知,我目下宫闱处境,面上人人尚算恭敬,背地里……咳,罢了。唯这一腔无处诉的郁结,日夜煎心,实在憋闷难当。今日斗胆,只求与大哥说说体己话,大哥权当听个荒唐故事解闷罢?”他稍顿,见永璜虽未回首,到底侧了侧耳,便压低嗓音续道:“唉,还是为着我生母。原来皇阿玛当年盛怒,除金家公案外,竟还牵涉一桩天大忌讳——便是孝贤皇后娘娘……‘藜芦籽中毒’的旧案!”
“此案因由种种,终以含糊了结。涉案太医江与彬,遂得黜放出宫;而我生母,则沦落永巷;另一人……今已贵为皇后,即你我的皇额娘。然我心有不甘,暗里多方探询,竟于其中窥得一线蹊跷。”
永璜精神微振,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哦?有何蹊跷?”
永珹倾身向前,将语声压得更低:“愚弟思忖,那藜芦籽虽源自太医院,然下毒之人,未必便是江太医!彼时,咱们这位皇额娘,”他朝翊坤宫方向略一颔首,“在内务府账册上做下手脚。其用意,分明欲将祸水引向内务府,好避开太医院,尤其护住江与彬。谁料令妃娘娘心思机敏,竟一眼窥破此局,直指太医院,遂拿下了江太医。可也正因如此,众人目光齐聚太医院,内务府的蹊跷,反被彻底掩过!”
“而我疑心,皇额娘既欲栽赃内务府,那藜芦籽,十有八九便也该是在彼处掺入!为求实证,我费尽周折,暗中买通一御前行走的小太监,托其打探当日库房守卫换班时辰。几经核对,果然发觉其中大有文章——那换班时辰,竟被人为更动!而擅动时辰者,是御前侍卫……凌云彻!”
“凌云彻本为冷宫侍卫,后因襄助彼时蛰居冷宫的皇额娘,遂得恩遇,夤缘擢升至御前。想来,皇额娘便是借此特设之隙,乘隙潜入库廪,将那藜芦籽暗掺入预备送往长春宫的芝麻之内!”
永璜闻言,怔忡片刻,方喃喃道:“原来如此!怪道那时竟无一人肯吐露实情,更无旁证佐实……竟是因涉事者众,人人畏罪自保,索性串通一气,同声共气!彼等皆咬定牙关,三缄其口,此事便也终成悬案了!”
“大哥所言正是。”永珹下颌微收,重重一点,“咱们这位皇额娘,从潜邸到深宫,一路行来……慧贤皇贵妃娘娘何等煊赫,我那生母也曾得宠一时,孝贤皇后娘娘更是端坐中宫……便是大哥您的养母,如今的苏贵人,当年亦是潜邸旧人,颇有些根基的。可她们,一个个……或凋零、或沉寂、或远遁。唯有皇额娘,步步为营,竟似那千年的老藤,盘根错节,历风霜而愈韧,终是攀上了这中宫之巅!此等心机手段,深沉若海,绵里藏针,岂是‘厉害’二字所能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