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弈局刍狗窥贵胄，霜锋眉角睨毡乡(第3页)

魏嬿婉复转眸向春婵：“研墨来。”春婵遂至书案，捧出一方老坑端砚，倾注数滴天泉，腕悬肘虚，徐徐运墨。一面研墨，一面抿唇莞尔：“澜翠这丫头，今日眼风真够利的。主儿眉梢方动，她便知机。那一巴掌，将一番机锋，拿捏得毫厘不爽。”

澜翠侍立帘边，闻此言，檀口微撇，低啐道：“好姐姐，莫打趣我了！这点子微末机巧，在皇后娘娘驾前卖弄，又济得何事？且看那两位蒙古贵人，端的令人气窒。颖氏尚可，面上犹存三分礼数；那恪氏么……觑满洲贵主，便似春风解冻，款语温存；待睹汉宫人等，立作秋霜面目，眼角眉梢尽挟霜锋！浑似那草原朔风，直吹得她自家骨重，竟较昆仑玉犹胜三分！”

春婵掌中墨锭为之一滞，颔首轻叹：“漠南漠北诸藩，自太祖龙兴，便与我朝缔结‘北不断亲’之盟，唇齿相依。科尔沁一部，尤系两宫太后母族，龙兴之地倚为藩屏。朝廷赖其弓马控弦，震慑朔漠；其王公台吉，位极尊荣，天子亦以‘额驸’之礼优渥。此中牵系，实乃邦国磐石。”

澜翠轻嗤一声：“姐姐所言固是庙堂大计。然则依我愚见，这些贡女的贵贱，殊未可定。彼等不过毡帷奉于御前的羔牲，一朝色衰恩弛，其部族父兄，孰吝更择鲜秘者易之？可叹伊等身陷金丝樊笼，犹自懵懂，徒恃‘黄金贵胄’虚名骄人，矜矜自诩，岂知己身亦鞭影下驱驰的牲牷，弈枰中随时可弃的刍狗？！”

她目色一寒，似悲似诮：“这滚滚红尘，权柄如岳，倾轧之下，何分弁钗？偏是那些须眉浊物，躬身为权势牛马，转瞬复践罗裙入泥淖，充作晋身之阶、市鬻之货。彼辈倒以货值高低为荣，井蛙窥天，宁不悲乎？”

魏嬿婉垂睫静聆，走笔录经。待墨香氲满，春婵方悄然搁锭，始抬螓首一笑：“你二人今日竟也参得庙堂机锋了。适才这一番言语，正催动了我心中另一桩机括。”

“蒙古诸部的倚重，诚为我大清北疆柱石，根深蒂固，盘结如虬。欲撼此基，岂是易与？焉能只仗汉臣一腔孤愤？彼辈根基早隳，权柄尽削，所余者，徒作清议虚响。”

“故而，当务之枢，首在富察·傅恒。彼乃满洲贵胄冠冕，总摄军机枢柄，更系圣躬股肱心膂。掌京畿虎符——步军统领衙门、丰台大营，要津皆布腹心；朝野望重，片语可移九鼎。唯结此等人物为奥援，方立泰山磐石之基；亦假其雷霆之势，乃得撼彼铁壁金城的守旧藩篱，于铜浇铁铸间，破隙引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