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六 作品

第189章 舍明珠而就砾石,弃芝兰而近蒿艾(第3页)

皇上恍若未闻,御笔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又是一阕悼亡之词,末句「茜纱窗下,卿魂可忆旧时裳」墨迹尤新。他搁下笔,目光虚虚掠过如懿:“朕瞧着,令妃将两个孩子调教得甚好。永珹如今也安分守己,读书习字都颇见进益。金氏……?”他嗤笑一声,指尖随意弹了弹案上诗笺,“放她出来作甚?嫌这宫苑太过清净,非要纵出个搅动风波的孽障,给朕平添些堵心的闲事么?”

“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如懿垂眸应道,似含愧色。她偷眼掠过皇上专注作诗的侧脸,顺势将话头轻拨:“皇上近日,似格外垂青蒙古来的妹妹?前番是恪贵人承恩,这接连数日,又皆颖贵人侍寝?”

皇上未抬首,笔走龙蛇间,只淡声道:“哦?何所不妥?”

如懿莲步轻移,亲奉一盏温热的龙井,氤氲茶烟里,语声婉转:“臣妾愚钝,唯存不解。阖宫姐妹,谁非兰心蕙质,善解君意?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莫不精研。江南灵秀所钟,满洲端方天成,岂……竟不若朔漠野籁、未驯之性?”

“颖贵人天真烂漫,入侍有日,宫规礼数何曾逾矩?朕观恪贵人,心性爽朗,亦别具真趣。”皇上漫应一笑,不以为意。

如懿玉容微凝:“臣妾非言蒙古诸妹不好,惟是此紫禁城,终须‘腹有诗书气自华’。江南丝竹、昆腔水磨,吟咏千年风雅;满洲闺范,持重守礼,行止有度,方为宫闱圭臬。臣妾忧者,彼等久惯天高地阔、无拘无束,恐难体悟深宫‘温柔小意’之珍重,亦未解‘雅’字真髓。”

皇上默然少顷,方徐言:“皇后之意,朕知之矣。尔谓朕近时流连蒙古嫔御处,是舍明珠而就砾石,弃芝兰而近蒿艾?”

如懿心头一紧,忙俯首:“臣妾岂敢?皇上圣心独运,雨露均施,臣妾安敢妄议?然六宫譬如名园,百花竞放乃成春色。江南姚黄魏紫,满洲玉棠琼蕊,皆国色天香,着意栽培方得馥郁盈庭。皇上为天下主,满园国色,岂不足慰宸衷?何须屡顾塞外‘殊方异调’?”

皇上目光凝注如懿良久,忽尔轻笑,难辨其意:“皇后引经据典,用心良苦。江南清雅,满洲端肃,固是上品。然则,宫墙纵高,焉能尽锁八面来风?朔漠苍茫,自有其勃勃生气。鞍马风尘之烈性,时或恰是此深宫幽苑中,最难得的活水清源。朕自有斟酌。皇后统摄六宫,当知‘海纳’二字,方见中宫懿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