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六 作品

第210章 莫道红颜心似铁,毒蛇盘绕昙花根(第2页)

鞭声、詈骂、铁链声、粗喘,绞缠于阴牢。进忠至力乏,方止。假意拭汗,见其气息奄奄犹不告饶,眼底掠过一丝未足的怨毒。冷哼一声,掷鞭于地:“罢了,我奉旨‘训导’已毕。余下,尔等慎刑司按例伺候。务将这‘规矩’——刻进他骨血里!”理罢袍襟,他斜睨刑架,唇角噙一丝冷哂,方转身,踏无声官靴,携一身血腥龙涎的怪气,施施然离了这森罗殿。

忠步履轻捷如踏云端,先回值房,特意换了身簇新的行头,靛青江绸袍子浆洗得挺括生光,领口袖缘密匝匝绣着银线海水云纹,外罩一件石青缂丝琵琶襟坎肩。头上一顶玄青绒结顶暖帽,帽檐正中缀红绒结顶,两侧各垂一绺朱红丝穗,穗尾系着小巧金珠,随步轻摇。这一装扮,倒将那素日阴鸷掩去三分,透出御前红人的贵气来。

方至永寿门廊下,王蟾正笼着袖子在抄手游廊跺脚,见进忠焕然一新,眉梢带喜,忙呵着白气迎上打千儿:“进忠公公万安!您老今儿这顶戴红穗映着雪光,真真儿是鸿运当头的好彩头!奴才瞧着,怕不是揣着座宝莲台来的?”

进忠眼底笑意漫开,虚虚啐道:“猴崽子!越发学得油嘴!”伸指在他新换的黑绒结顶小帽上一弹,“还不紧溜儿通传?仔细冻成冰溜子!” 王蟾缩脖嘻笑应“嗻”,掀开锦缎夹棉门帘钻入。

暖帘内忽飘出孩童脆笑。澜翠抱着永璇踱出东次间。永璇裹着银鼠皮出锋的杏黄缂丝小袄,颈悬赤金盘螭璎珞圈,粉团似的脸正蹭着澜翠灰鼠领子。忽见进忠帽侧红穗摇曳,立时咿呀探身去抓。

进忠躬身行礼,帽上红穗垂落颊边:“奴才请阿哥金安。”澜翠急拦:“阿哥仔细手凉,莫揪了进忠公公的帽缨……”

“无碍的!” 进忠直身堆笑,温声道,“这红穗子能入阿哥的眼,是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竟倾了倾身子,由永璇冻得微红的小手攥住红穗揉搓。他眼角余光,却黏在暖帘缝隙间。

恰闻“哗啦”帘响,甜暖的鹅梨香混着红萝炭气涌出。魏嬿婉裹着莲青妆花缎灰鼠氅衣,捧錾福寿纹铜胎珐琅手炉,袅袅倚门。乌云髻斜簪点翠嵌米珠凤簪,流苏垂在玉色绫衬衣的灰鼠领上。

见进忠躬身逗弄永璇,她丹唇微启:“好个尽心的奴才!本宫隔窗瞧了半盏茶功夫,倒像是请了尊戴红绒的菩萨守门。那两绺朱丝线,竟比暖阁里的缠枝莲手炉还稀罕?再耽搁下去,本宫这盏滚烫的杏仁酪,怕是要凝成冻膏子了!”

进忠闻声,肩背倏然绷直,面上慈笑凝住,转瞬浮起窘促谄色。忙对永璇柔声道:“小主子恕罪,奴才这身贱骨还得紧赶着给娘娘当差呢!”说话间小心翼翼掰开攥着红穗的小手,指尖触到孩童温软掌心,如遭电掣般急缩,手忙脚乱扶正微歪的暖帽,急急捋顺纠缠的红丝穗。

待红绒结顶端端正正对准眉心,方定神朝门内深深一揖,喉间微哑:“奴才该死,劳动主儿久候。” 言罢再不敢迟延,紧追魏嬿婉氅衣下摆扫过的暖风,低头跨过嵌铜活高槛。

魏嬿婉解下灰鼠氅衣递与春婵,慵懒地斜倚于南窗炕上,身后垫着秋香色金钱蟒引枕。炕几上置一盏犹自氤氲热气的杏仁酪,并几碟精巧饽饽。

进忠甚是乖觉,见春婵已退至外间守候,便紧趋几步,至炕沿跟前。不待吩咐,他自极自然地屈下一膝,半蹲半跪于波斯地毡之上,垂首躬身。隔着魏嬿婉软缎夹袄的下缘,力道适中地揉捏起她的小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