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谁接琼筵残羹跪,犹谢天恩胜珍馐?(第2页)
“彼已屡次向本宫担保,绝不因尔腿疾而生嫌隙。本宫观之,实深合吾心。今将尔许配如此知疼着热、通晓岐黄之人,尔夫妇日后必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再育得几个粉妆玉琢的麟儿,闭门安居,共享天伦,效梁鸿孟光举案之雅,一生一世,举案齐眉……”
语未竟,惢心眸中蓄积的泪珠儿,已是承睫不住,倏然滚落,扑簌簌跌在青褥之上。她竟全然忘了素日谨守的体统,一双裹着厚厚药布、犹自颤巍巍的手,猛然伸出,带着一股子孤注一掷的蛮力,死死攥住了如懿的皓腕。
“娘娘!奴婢斗胆……求娘娘开恩!念在奴婢这些年,晨昏侍立,不敢有毫厘差池,便是那九幽寒狱般的冷宫,奴婢也寸步不离,随娘娘熬尽了霜雪风刀……求娘娘……就容奴婢一辈子留在您身边,当个粗使丫头也是甘愿的!奴婢……奴婢实实不愿出阁嫁人!求娘娘……垂鉴奴心!”
如懿腕上骤痛,更兼这哀声凄厉,全不似感念恩德,心头那点温存怜惜,顷刻如烟云消散。面上慈和的笑意倏然凝结,眸光一凛,寒芒微现。
“痴儿!”她腕间巧劲微运,便拂开了那双冰凉颤抖的手,“本宫为尔,真真是耗尽了心神!尔陷身慎刑司那虎狼之窟,本宫不惜舍下颜面,去向那令贵妃折腰求告,才将尔这条微命自鬼门关前夺回!延医问药,汤水供奉,哪一日不悬在本宫心坎上?便是尔这终身,本宫亦夙夜思量,唯恐委屈了尔分毫。如今为尔觅得江与彬这般温厚知医的良配,尔非但不感戴天恩,反在此作此哀音,倒似本宫行那不义之事!尔这般不知好歹,岂不令本宫心寒齿冷?”
“若因这伤残之躯自惭形秽,更是杞人忧天!本宫说过多少遭?尔乃本宫翊坤宫的人,便是一丝一缕,也带着本宫的尊荣!你下嫁江家,是他江门蓬荜生辉!何人敢有半句闲言?”
惢心遭此疾言厉色,气息为之一窒。心头万般凄惶,若遭巨石倾轧,竟片语难申。眼前唯余水雾氤氲,药气刺鼻,霉湿浊重,并娘娘袖底沉水寒香,交织成网,缚得她几欲窒息。遂紧阖双目,任滚烫泪泉决堤,沿干裂唇瓣无声垂落,洇入枕畔粗粝的青布。孱弱的肩头,犹自难抑微颤,无言诉尽绝望。
更深漏静,万籁俱寂。翊坤宫的重重殿宇浸在墨色里,唯有檐角几点风灯,在夜风中摇曳着昏黄的光晕。菱枝觑着四下无人,悄无声息地搀了惢心出来,只假托是往净房去。小心避过巡夜灯辉,悄然潜至御花园一隅僻静小亭。
亭中石凳上,魏嬿婉裹着素锦镶风毛薄披风,早已静候。她见菱枝搀定一个虚浮踉跄的身影渐近,月光映得分明,那惢心面如素缟,步履蹒跚,形容委顿不堪。心下微惊,遽然起身,疾步趋前,口中轻唤:“速来!”随侍的春婵亦极机敏,主仆左右搀定,小心翼翼将惢心扶入亭中,安坐石凳。
惢心额上虚汗淋漓,喘息欲拜:“奴婢……叩见令贵妃娘娘……”魏嬿婉急止道:“罢了!你身子未愈,这些虚礼尽可免了。若非翊坤宫行走不便,本宫原该亲去探你才是。”
惢心闻之,未曾开言,已是泪如走珠,喉间哽咽难言。半晌,方强抑悲声,泣道:“贵妃娘娘天恩,容奴婢……叩拜了罢!”
“此番身陷囹圄,得从慎刑司那阎罗殿中挣出一条性命,全仗娘娘暗中周全,菩萨心肠……奴婢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娘娘再造之恩于万一。本合该就此噤声安分,再不敢存半分妄念……只是……只是……”言及此处,悲从中来,噎得她浑身乱颤。竟不顾腿上剧痛钻心,身子一软,便从那石凳上跌跪下来。菱枝慌忙搀扶,也只托住她半边臂膀。只见她借力强撑,颤巍巍挣向魏嬿婉,俯身便拜,额头重重触在冰凉的石砖之上,哀哀切切,叩首不已。
魏嬿婉观其情状,心间亦泛起几分恻隐,遂敛容轻叹道:“罢了,此拜本宫便领受了。你既有未言之隐衷,且平身,将情由细细禀来。”春婵与菱枝会意,忙趋步上前,一左一右小心搀起惢心,仍扶其坐定于石凳之上。
